1958年8月底,北戴河会议确定当年钢产量翻一番,完成1070万吨。随后很快形成全民大炼钢的局面。不切实际的全民大炼钢铁运动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极大浪费,严重削弱了农业,冲击了轻工业和其他事业,造成国民经济比例失调,影响了人民生活,挫伤了群众积极性。
口述者:朱永贵
71岁,温州人,大炼钢铁时,因为工作积极,曾被委任为炉长。
1958年,我们去炼钢
记得大炼钢铁那年我才20岁,在温州市二轻局所属的供销公司上班,后来被单位专门抽派去炼钢,因为工作积极,我还被委任为炉长,所在的炼铁炉在市区矮凳桥附近。
所谓的炼钢炉,就是用一些耐火砖砌起来,里面糊着焦碳粉和黄泥土。没有什么现代化的设备,炉建好后,加个鼓风机就算大功告成了。因为炼铁炉体积较小,在三立方米以下,所以称为小高炉。
我们不知道如何炼钢,也不知按什么比例投放,就估摸着将焦炭、石灰石、云英石再加矿石放在炉内猛烧,鼓风机使劲在下面鼓着风。矿石经高温熔化后,由于铁的密度大一些,铁水就会往下流,流到下面挖的沙坑里时,铁水遇冷就慢慢变成了一块硬硬的大饼状。因为有别于正规的钢铁厂炼出的条状铁坯,所以当时人们形象地称这些土炼钢炉为“大饼炉”。
由于当时的铁矿含铁量不是很高,用的又是土法,炼出来的铁块质量很差,里面含有大量的杂质。于是不少人认为,再加些生铁可能炼出来的铁块质量就会好些。当时吃大锅饭,很多人家里的锅派不上多大用场,就有人把家里的锅砸了送往炼钢炉。后来,农户和居民家中触目可及的铁块也都被动员起来统统送入了熔炉。那时每个人的积极性很高,大家心里都空前地被“超英赶美”的这个宏伟目标刺激着,连家里的铁门栓都取下来了,种田用的锄头也被送来。铁门就更不用说了,像秤砣、秤钩,甚至连灶台上的铁罐都被敲下来,钢铁厂一下子到处是各式各样的铁器。只要你想得到的铁器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那时传闻温州木材贮木厂(现温州木材集团公司)附近的泥土含有大量的铁矿,是因为有人无意中在那里看到翻出的泥土里含有红褐色的铁锈,于是人们的神经再一次被拨动起来,一批又一批的人前往那里取土。大家奔走相告:温州发现铁矿了!温州发现铁矿了!
后来经查实,原来有一艘破轮船曾经在那里沉没,后来甲板长时间埋在泥土里高度腐蚀,就使得泥土里有了大量的铁锈。这样,开发温州的“铁矿梦”很快就破碎了。
炼过钢铁的人都知道,小高炉前是不能离人的,时不时地要填焦碳,因为如果不保持炉内的高温,一旦里面冷却下来铁水凝固住了,那么,整个炉就要报废。如果炉内壁淤积的灰烬太厚,就很容易使熔出的铁水流不下来,也会导致前功尽弃。拆炉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全部拆了再造一个炉,就会使炼铁的进度放慢。我们日夜守候在高炉前,特别是夏天,每天汗流浃背的,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没干过。
那时大家都没有回家,困了,在炉前眯一下眼睛打个盹;饿了,就啃点食堂送来的干粮。熊熊的炉火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异常地兴奋,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以钢为纲”、“钢铁元帅升帐”的口号声中变得异常高涨。几个月呆在炉前不回家是常事。只要炉内能流出红红的铁水,对所有的人来讲,比自家生个大胖儿子还高兴!
这种幸福之情以报喜的方式迅速蔓延开来,如果哪个炼钢炉使用好几个星期都没凝固住报废,或者哪个炉出铁量比较大,这个炉的负责人便马上写好喜报,然后大家敲锣打鼓地到市政府报喜。不管是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还是在城里宽敞的马路上,人们经常会遇到报喜的队伍,队伍里有年迈的老人,后面还跟着雀跃的孩子。敲锣打鼓还不算,有的还一路放起了鞭炮。不管怎样,所有的人都为梦想而亢奋着。
隔三差五,一些小高炉的负责人被叫去开誓师大会。我也参加过这种大会,就是喊口号,如果有人在会上表态要一个月内炼100公斤钢铁,就马上有人高喊,奋战一个月,炼它几百公斤。最后这个数字被人们越喊越大,几乎所有人都信心十足,称要天天“生产放卫星”。
(《中国经济周刊》特约记者林一笑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