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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淑芬
我不想要一个妥协的人生

胡淑芬 口述 本刊记者 刘心印 整理 《 环球人物 》(

    生活

    “70后”没有饥饿和社会动荡的记忆,谈恋爱不再是禁区。在更宽容的社会环境下,对于爱情和婚姻,他们有了新的理解和更多的选择。“70后”们的生活方式也日渐多元化。

 

    我生于1970年,是“70后”的第一拨儿,1991年从四川自贡老家来到北京,算是资深“北漂”。现在的身份是导演、作家、喜剧工厂的厂长。我这个人,平时看起来特别不严肃,喜欢开玩笑,但其实很害羞,写别人信手拈来,写自己就特别不好意思。所以,我和环球人物杂志的编辑商量,改成口述吧。

    先说说我这个名字,我本名叫胡亮。“淑芬”在四川是个很家常的名字,后来我看在台湾排名第一位的女性的名字也是“淑芬”。高中的时候,我们班同学爱开玩笑,男同学互相都叫“淑芬”。有一天,来了个代课老师,这个老师谁都不认识,叫我回答问题。问我叫什么名字,班里同学就喊“胡淑芬”。老师说,好,胡淑芬你来回答,被老师这么一“钦点”,“淑芬”这个名字就被我专属了。这个名字对我的帮助就是,它让我可以更放肆、更不正经。这个名字也给我一个暗示,能让我在网上更舒展,所以就一直用。

    编辑给我的话题是爱情、婚姻和生活,那就从爱情开始说起吧。

    一直在暗恋

    我们“70后”的爱情,一般都是从暗恋开始的,并且长期暗恋。“80后”、“90后”特别放任自己的情感,我特羡慕他们。我的暗恋历史比较长,是从暗恋幼儿园女老师开始的。我对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我喜欢女老师,女老师也喜欢我。小朋友说要举报我,当时压力就特别大。成长的道路上一直有暗恋的人。内心挺敏感、挺多情的,也不去表白,不去行动。我们“70后”那拨儿人小时候,跟女生都不怎么说话,还有封建残余思想。初中、高中,都有暗恋的女同学,但是也没采取过任何行动。初中我们班就有同学早恋的,但是我晚熟,觉得和我没关系。我喜欢一个女孩,也没有想和她在一起。看着她,就觉得特别美好。

    高中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同学在操场上吊单杠,我觉得这个姑娘挺好看的,我们男生都管她叫大眼睛,我就每天站在边上看她,越看越喜欢。那个也是暗恋,我还跟我妹讲过,后来她转到我妹那个学校,我妹还问我要不要帮我接近一下,但是没有什么下文。就是那种淡淡的、挺美好的感情。情书都没写过,其实我情书写得很好的,参加《北京晚报》的情书大赛还获过奖,那是后话了。

    我觉得是这样的,哪个年代你对未来的梦想最美丽,在你未来的回忆中,那个年代也是最美丽的。当然也可能并不美,但你的想象大量参与了对未来的构建,所以它能给我们一种特殊的记忆。

    高中毕业以后,我没考大学。一方面是因为成绩不太好,经常旷课,贪玩;另一方面,对大学的欲望也不是特别强烈,我爸是大学老师,我从小在大学里长大,大学对我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我自作主张去考了肉联厂,四川是个生猪大省,肉联厂是个很好的企业。我做冷冻库开压缩机的操作工。上班是三班倒,比长期夜班还痛苦,生活没规律,那个年龄对睡眠的要求是很高的,就感到特别痛苦。这就给我落下一个后遗症,我特别讨厌让我睡不好觉的工作。

    上了3年,有一次下班的时候,一个老师傅带我们去等末班车,看着远处厂房的灯光、烟囱,听着猪的嚎叫声,老师傅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差不多了。然后,他拍了我一下说,小胡啊,你还长啊。看着这些厂房再看着这个老头,恍然间,我觉得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我觉得人生怎么可以这样过下去。就下决心要离开,我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我不知道我离开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不离开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当时表现出了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我的师傅就一直说,小胡不是这个地方的人。那时候,有个小师妹喜欢我,如果不出来的话,可能就和小师妹好上了。现在回忆那时候,有很多简单的美好。

    情书写作专家

    1991年,我和我们当地的一个记者也是个诗人,一起来了北京,我算是比较早的“北漂”,来的时候,我的行李里只有两本书,一本是《罗丹艺术论》,一本是《美学词典》。来北京后,我跟着一个四川的老中医,给他跑腿,特别奇怪的是,他的药在四川有疗效,在北京没有疗效,他就打道回府了。我舍不得回去,就留了下来。

    后来,在甘家口浴室认识了一个朋友。这哥们是个演员,在电影《倚天屠龙记》里面演火工头陀,他是一个拳击教练。我从小喜欢吹口哨,吹得挺好,在澡堂子里面吹口哨的时候,他觉得吹得很好听,就认识了。他把我介绍到一个文化公司去干了几年,那个老板是做摄影的,同时做印刷,周围很多艺术家朋友,我跟他们潜移默化地学到很多东西。

    那会儿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前途,也特别苦闷,苦闷的时候就看书。我经常去图书馆、书店看书。哲学的、美学的,看得特过瘾。那个时候,是我人生中进步最大的阶段。

    后来就到《音乐生活报》去了。喜欢崔健、罗大佑是“70后”典型的符号性标志,去《音乐生活报》是因为看到头版的一个崔健的访谈,特别喜欢,然后就一直买。直到有一天看到他们招聘,就去应聘。我曾经给一个歌手写过一首歌叫《梦回故乡》,“青歌赛”得过优秀作品奖,但是没有唱红。我就凭着那首歌,进入了媒体圈。

    1997年,有一次我脚上做手术,住了几天院。认识了一个护士学校来实习的小护士,才16岁,和她聊得特别好。算是谈恋爱吧,也是特别单纯特别美好的那种。很快她实习结束了,我们就每周见一次面,我每天给她写一封情书,写成了情书写作专家。那时候一个人在北京待着,除了给妈妈写信就是给姑娘写信,我没有上过大学,写作能力主要是靠写家信和写情书练出来的。后来,觉得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也就没有再联系了。

    宁可虚位以待,也不降格以求

    我觉得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你去负责任,是快乐的,如果不爱一个人,你去为她负责任,是痛苦的。爱情当中的责任感是很迂腐的。爱情需要的不是责任,当你爱一个人,你为她做什么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回报,是一种快乐。单纯是责任感的话,是特别不道德的。

    我内心有特别强势的一面,超强的自信;也有特别卑微的一面。发现身边很多人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他们的理想都收起来了,就特别惶恐,觉得自己还是只有一个人,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但在感情方面,我是宁可虚位以待,也不降格以求,这就是我的爱情观。婚姻是爱情的副产品。如果真的相爱,是否结婚无所谓。如果我爱一个人,她想结婚,那就结婚。如果不爱一个人,婚姻是枷锁,如果爱,就不是枷锁。

    我周围“70后”的婚姻几乎没一个好的。这也让我对婚姻特别没信心。我有很多表哥表姐,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祝他们白头到老,看他们幸福得不得了。可是,现在我们12个兄弟姐妹,算下来已经离婚12人次了,把我的指标都占了。

    我没有走进过婚姻,我想可能是因为现在面临的诱惑多,可能性多,反而不好找了。以前的人不可能遇到更多的人,那就只有努力去爱身边的人。可能还有一个经济基础的问题,在我们父辈那一代,女性不够独立,对家庭的依附感比较强,男人也会觉得要对她负责任。现在男女双方都是很独立的,尤其是经济上独立,不在一起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害。所谓婚姻的脆弱,是因为个体更强大了。婚姻的实质是两个人要快乐、要幸福。而不是按照一个人生的流向图去走。

    我是个爱情主义者,我希望是由爱情来推动一切的。很多人都是觉得该谈一个恋爱就谈恋爱了,谈几年就觉得是不是该结婚了,不结婚是不是就对不起人,慢慢地就被命运裹挟了。我觉得人还是要忠于自己的感受。

    内心的力量多得使不完

    我的很多“70后”的朋友,他们到这个年纪了,做事情的一个基本判断就是不失败,更保守了,他们输不起。但我不是,我现在做任何事情,仍然不去考虑失败了怎么样,还是赌徒的心态、年轻人的心态。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

    在我周围的朋友眼里,我是个能给他们力量的人。很多朋友在缺乏力量的时候,我就给他们打气。我内心的力量多得使不完。这么多年认识很多“北漂”,有一些生存下来,有的慢慢就回去了,有了别的人生方向。而且很多有才华的人,他们的锐气也逐渐消失了。我有时候特别不甘心,发现你身边的战友在减少,幸好又看到有年轻的朋友站在你身边,就不孤独了。

    我不想要一个妥协的人生。很多同龄人的人生已经定格显影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无奈。我觉得我现在的各方面,智力、身体状况,都是人生的巅峰时期,要尽可能把我热爱的事情做好了,我从不为追求钱做事情。我所有的聪明都用于保持我的单纯。全世界都可以不喜欢我,但如果我自己都不喜欢我就糟糕了。

    我感觉现在和我一起共事的这些“80后”们,比我们年轻的时候压力更大。那时候,房租、房价都没有这么贵,现在北京这个城市越来越拥挤,他们的理想主义色彩就更少一些,他们一来就得面对残酷的现实。而且,我们那时候环境还很安静,大家可以很安静。现在周围都很喧嚣,理想主义少很多了。

    我身体里有4个自己

    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我觉得我身体里有男女老幼4个自己。那个老人的我,就是我经常想象我走到生命的尽头,再穿越回来过我现在的生活。周国平说过一句话,透过活着的往事看世界,世界别具魅力。我有时候有这样的想法,我会想我妈妈已经离开我了,想得特难受。然后,一开门,看见我妈正在厨房里给我做饭,我觉得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我就沉浸在这种幸福里面,这就是老人的心态,从生命的末端回来,就能体会到现在的幸福。幸福本身就是一个落差感,我心中的老人经常在找这种落差感,体会到现在的幸福。

    我心中那个小孩,就是固执,不肯去装成熟。那个小孩的作用就是提醒我忠实自己。我小时候,我妈无意识地给过我很好的教育。我躺在那儿听收音机,我跟她说开大声一点,我妈过去弄一下,然后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好一点。我妈说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动。这个事情给我很大的触动,任何时候都要忠于自己的真实感受,而不是依据别人的行为做判断。这个小孩给我的作用就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再冒傻气也要忠实于自己。

    男人的我是最接近现实的我的,有时候需要扮演,我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有时候我想当我是一个人群中的40岁的中年男人的时候,那个小孩可能在看着我,觉得我在装。

    那个女性的我,可能是遗传自我妈妈身上很多人的本性的善良,特别不忍心去伤害别人。我特别不愿意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这是女性的柔弱的部分。

    我们这一代人,我们这样一个群体,有时想想挺可悲的。就是那句话: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童年回不去了,故乡回不去了。日子过得平庸,理想遥不可及。一转眼,已经不再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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