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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专访剑桥大学学者史塔威尔

亚洲财富里的钱权交易

本刊记者 凌云 《 环球人物 》(

    2014年元旦到来之际,乔·史塔威尔(下文称史塔威尔)给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发来邮件,署名下方带着一个中文链接,写着一行中文:“这里是我上一本书《亚洲教父》的中文正版图书链接,比盗版的便宜!”

    《亚洲教父》是史塔威尔2007年的作品,2011年中文版面市,盗版据说屡禁不止。这是让他在中国乃至整个华人世界成名的著作,书里分析了香港和东南亚地区富豪们的发迹之路,剖析了地产商对香港经济的操控,以及东南亚富豪依靠垄断发迹的真相,将笔触伸向了最为敏感的“金钱与权力”话题。史塔威尔的新书《亚洲模式》则更深入地探讨了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经济发展模式,并从中寻找推动中国经济向前的力量,受到英国《金融时报》的高度评价。

    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专访后,史塔威尔要记者到时候一定要寄一本《环球人物》给他。“我能读中文,就是读得慢一点。”他说。

    裙带成风的“东南亚模式” 

    史塔威尔对亚洲的研究,从东南亚富豪们的敛财模式开始。通过大量的调查和走访,他打破了许多流传已久的“神话”,并将其在《亚洲教父》中披露出来。比如他写到,很多亚洲富豪喜欢标榜自己的“草根”背景,但真正底层出身的富豪极少。新加坡国立大学教授王赓武曾告诉史塔威尔,自己“从未见过一名苦力出身的商贾”。他们致富是靠关系和人脉,包括婚姻。在香港富豪里,李嘉诚事业得以发展的原因之一是娶了有钱的舅舅之女,邵逸夫兄弟是上海的印染业巨头之子,郑裕彤也是靠婚姻关系进入周大福珠宝。马来西亚富豪郭鹤年的父亲经常和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创始人拿督翁主席打麻将,他本人和两位总理是同学。再比如,亚洲富豪们也并非如他们标榜的“生活节俭”,相反经常是随意、放纵的。有一位印尼大亨的女儿说,她的父亲“一生对女人和性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有18个得到承认的妾,和她们生了42个孩子”。

    史塔威尔发现,这些富豪真正的发财之道是“垄断市场、操纵价格、避免竞争、围标政府合约,并千方百计取得专利权”。在土地招标中,“几个有钱人投标,做做样子,最终一位得到了,然后去喝茶,瓜分利益”。“特许”性质的垄断权力,是他们的发财捷径。比如,泰国的他信家族经营丝绸、金融、建筑以及房地产业,他信本人是军校毕业生,娶了一位将军的女儿,在警察局职位不断升迁,获得了电信等领域的特许经营权,最终成为泰国首富。在印度尼西亚,林绍良与当时的国家领导人苏哈托的亲属一起垄断进口丁香权,后来又垄断面粉生产,获得了进军房地产、纺织业、橡胶等各种产业的资本。马来西亚的郭鹤年则是靠获得进口粗糖的大部分配额而赚钱。在香港和马来西亚,六大富豪是靠博彩业的垄断权发迹,进而为集团企业提供资金。澳门赌王何鸿燊1961年得到了澳门博彩垄断权,并在1986年又延续了15年。此后是霍英东,他在澳门赌业也拥有很大股份,后来郑裕彤也加入澳门博彩经营权之争。霍英东进行了大量房地产开发,郑裕彤的“新世界”发展了一系列上市公司,都是靠赌场上赚的钱来支撑的。

    整个过程中,大亨们要贿赂许多高官显要。一位富豪说,他为了得到一种执照,贿赂了一位首相。还有一位富商说,当地政客“每个星期都没钱”。大亨们每天都很忙,但经营的主要是“关系”。苏哈托的妻子被商界称为“提成夫人”,他信在回答一位历史学家关于政府相关工程的提成时直言“一般是10%,非常大的项目可能降到3%到5%”。史塔威尔说,东南亚是“关系商人”的“真正发祥之地”。

    而通过关系致富的结果是,这些富豪通过垄断和权钱交易而非技术创新获得巨大的财富。他们不愿从事艰苦的工业生产,也不喜欢竞争激烈的进出口业,而是控制了能源、原材料、地产、商业超市、码头、运输等上游行业。他们还拥有自己的银行,获得几乎利率为零的资金,从经济运行中提取旱涝保收的较大价值。而真正在国际上竞争的,却是中小企业。对整个地区发展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依靠国家的“东北亚模式”

    在史塔威尔看来,东南亚模式是失败的,这些国家的领导人没有尽力推动科技进步,有的国家现在已沦为“工业化垃圾堆”,如菲律宾,就是一个“技术落后,贫困人口比率高得惊人的第三世界国家”。

    相比之下,史塔威尔认为“东北亚模式”更为成功,中国走的就是这条道路。这个模式有几个特点,第一是国家引导下的工业化,大力发展制造业。比如韩国的铁腕统治者朴正熙,就曾经“公开宣告自由市场的重要性,同时低调奉行国家控制之实”,强力推动了制造业的发展,并在金融等方面予以支持。韩国也“强迫”本国制造企业参与国际竞争,失败的企业遭到淘汰,通过培养、保护和竞争,造就了强盛的民族企业。这就是讲求实际的“国家主导型政策”的成功。

    史塔威尔认为,中国和东北亚的另一成功经验是搞土地改革。他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被美军占领,美军强制推行了土地充公与再分配,韩国和台湾地区也搞过类似的土地分配。由于劳动力充裕,在较小的地块上进行集约式耕种,能够增加农民收入和粮食产出,农民有了钱可以买本国制造商的产品,这样形成良性循环。中国在改革开放后,推行土地承包制度,通过政策性银行融资扶持大型国有企业,这些做法都是中国经济成功的关键。

    环球人物杂志:你在中国很长时间,研究也集中在东亚主要经济体发展道路的比较上。这些经济体的共同点是什么?

    史塔威尔:我在我的最新作品《亚洲模式》里说,有3件事决定了东亚国家在经济上取得成功。第一是土地改革和高产出的家庭农业。第二是政策重点放在能够雇佣很多人的制造业上,这是发展中国家在世界经济中获得竞争力的最佳途径。第三是用经济学家所谓“金融抑制”的办法,支持产业政策,这意味着实行资本管制,保持对银行的紧密控制,使银行支持国家的发展目标。

    环球人物杂志:多年以来,中国一直被称为“世界工厂”。现在,中国的决策者正试图致力发展以服务业为基础的产业。这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史塔威尔:对于发展中国家的人民来说,通过在制造业企业工作来学习宝贵的技能,这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增值水平相同的服务业岗位,通常要求更高的人力资源技能水平。但是,随着国家的进步,这种平衡必然更多地转向服务业。这里的挑战是,推动服务业的发展步伐要比推动制造业的发展步伐更难,因为服务业对人的依赖性较大。中国应该在发展服务业的同时,提升其制造业的水准。当然,目前在许多行业,硬件和软件是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传统的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之间的区分已经打破。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制造业的扩张造成了严重的环境问题,该如何解决?

    史塔威尔:正如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的日本和上个世纪80年代的韩国一样,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恶化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答案不是需要更多的法规,而是执行已经存在的法规。最简单的办法是,工业用电的价格应该上涨,这样制造企业就不会在低成本的火电基础上进行竞争。

    当国家变富裕,法律就更重要

    环球人物杂志:许多人都说,产权制度和法律制度是经济发展的关键。如果中国要继续发展,应该如何完善它的法律制度?有些国家成功转型为发达国家,中国可以从中学到什么?

    史塔威尔:当一个国家变得富裕时,产权和法律制度就会对经济发展变得更加重要。过去,中国的经济发展中法治远远不是许多西方评论家所认为的那么重要,但现在它正在成为真正重要的东西。那些经济发展较快、但是推迟了体制和政治发展的国家,如日本和意大利,后来都付出了相当大的经济代价。

    环球人物杂志:在《亚洲教父》中,亚洲国家的很多商界巨子通过与高官密切联系而赚取财富。这种情况如今有变化吗?中国的那些大老板们又如何?当中国政府发起反腐败运动的时候,这种“商业模式”是否变得风险更大了?

    史塔威尔:在我看来,东南亚的经济结构没有改变。有“关系”的商人们都能赚钱,他们没有必要创建与国家发展利益一致的制造业企业。中国则不同,虽然也有很多腐败,也有人利用“关系”牟利,但政府仍制定了国家发展计划,通过它,中国能够提高其技术水平,接近发达国家。当然,政策还远不是完美无缺的,中国的不平等现象也是令人震惊的,但中国仍在推动国家发展项目,大量的中国民众都可以参与到这些项目之中,这是印度尼西亚或者泰国这样的国家不会发生的。我们所关注的是,中国的项目是否可以继续向前推进。 

    环球人物杂志:在你看来,中国梦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中国以外的人能否接受这个理念?

    史塔威尔:我不太确定中国梦是什么。美国梦意味着什么是很清楚的,作为一个移民国家,美国应该让每个人都可以有成功的机会,即使通常这并不是真的。在中国,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而寻找一个明确的中国梦是一个过程,正在持续进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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