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人口高质量发展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辩证关系？如何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确看待和有效应对我国人口发展面临的新形势？记者就上述问题采访了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教授李志明。

    民生周刊：二十届中央财经委员会对我国人口发展的特征和趋势作出判断。您认为出现这些特征和趋势的原因是什么？

    李志明：二十届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指出，当前我国人口发展呈现少子化、老龄化、区域人口增减分化的趋势性特征，必须全面认识、正确看待我国人口发展新形势。

    人口结构呈现少子化和老龄化。少子化和老龄化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客观结果，并且两者之间还具有较强的关联性。造成少子化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国人口生育水平持续下降，并且目前生育率已经下降到值得警惕的水平。诚然，人类从农业社会进入到工业社会、再到信息社会，生育率下降是一个必然趋势。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持续走低还是有自己的一些特征。

    在20世纪50—60年代，我国平均每个家庭生育6个左右的孩子，从70年代初开始计划生育，到1991年我国的生育率就降到了人口世代更替水平，也就是平均每位妇女生2.1个孩子。我国人口生育水平从1992年以后就低于更替水平，并且一直在更替水平之下波动减少，在2015年调整全面二孩政策以后略微有波动上升，曾经到了1.6～1.7。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总和生育率已降至1.49，跌破了国际公认的1.5的警戒线。低生育率已成为当前我国人口发展呈现出的新情况新变化之一。

    那么，为什么当前我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会跌破警戒线呢？分析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生育基础受到削弱。一方面，育龄妇女规模下降特别是主力育龄妇女规模持续缩减是出生人口持续下滑的重要原因。2021年15～49岁育龄妇女比2020年减少约500万人，其中21～35岁育龄妇女减少约300万人。另一方面，现代社会中晚婚晚育、单身丁克、不孕不育等人群增多进一步削弱生育基础。二是生育成本高、养老负担重等因素抑制生育行为。首先，教育、医疗、住房等直接成本高，拉高了家庭生育养育教育子女的成本，成为抑制生育行为较为直接的经济因素。其次，女性劳动参与率高但就业权益保障不够，职场竞争压力高企，导致育龄女性生育的机会成本高，使得她们的生育意愿下降。最后，“80后”“90后”独生子女夫妇“四二一”家庭结构养老负担重，对他们的生育意愿形成明显挤压。

    老龄化是我国在新世纪所面临的最突出的发展现实之一，中国梦的实现过程将以人口老龄化作为时代背景之一。一般来说，人口老龄化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是“合力”的结果，但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主要包括两个因素：生育水平和人均预期寿命。人口生育水平显著下降而人均预期寿命大幅延长，两者叠加使得我国人口年龄分布在进入21世纪后不断向老龄化倾斜、人口年龄中位数持续增加。因而，从本质上讲，老龄化是人类再生产模式转型和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区域人口增减分化是我国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进程中人口空间分布调整的重要特征。当前，我国正处于人口城镇化中后期。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2020年，我国流动人口总量为3.76亿。2022年，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5.22%，9.21亿人口在城镇工作生活，人口向城市、城镇集聚的趋势明显。因此，由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等进程快速行进推动的人口流动迁移是造成我国区域人口增减分化的主要原因。

    民生周刊：人口问题本质上是人类自身生产和再生产与物质资料生产和再生产两者的相互适应问题。如何理解人口高质量发展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辩证关系？

    李志明：人口问题始终是我国面临的全局性、长期性、战略性问题，人口发展是关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事。在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中，我国必须完善新时代人口发展战略，着力提高人口整体素质，努力保持适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规模，加快塑造素质优良、总量充裕、结构优化、分布合理的现代化人力资源，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

    一方面，人口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应然之义、必然要求。纵观人类社会现代化的发展规律，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人的现代化是社会现代化向前推进的动力、目的和标志。因此，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应然之义。同时，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要让14亿多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就必须充分激发14亿多人口的强大潜能和磅礴力量，着力提升人口整体素质，将人口规模优势转化为人力资源优势，加快塑造新时代人才红利，以人口高质量发展引领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

    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也能够为实现人口高质量发展提供必不可少的物质技术基础。这其实是一个以物质生产反哺和支持人口生产的问题。因此，物质生产和人口生产之间实际上是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关系，需要统筹把握、协调推进。

    民生周刊：如何正确看待和有效应对我国人口发展面临的新形势？

    李志明：对于我国人口发展面临的新形势，我们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确看待和有效应对，认识、适应、引领人口发展新常态，重点任务有：

    一是全面提升人口整体素质，厚植人口综合竞争力。这就需要通过推进教育强国、健康中国、文化强国建设等，建立覆盖全生命周期、涉及多领域的人力资本投资和公共服务保障机制，全面提升人口教育素质、健康水平和文明素养。

    二是完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促进生育率合理回升。这就需要打好政策“组合拳”，加强对育龄家庭的时间支持、经济支持、服务支持、文化支持，从生命全过程、家庭全周期、社会全要素视角一体推进，加快建立健全全方位、立体化、多层次、能落地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

    三是努力增加全社会劳动力有效供给。在劳动年龄人口、总人口双达峰的背景下，我国不仅要着力提升人口素质、稳定生育水平，还要深入挖掘人力资源潜力，有效增加劳动力供给总量，促进实现高质量充分就业。

    四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要通过完善多层次养老保险和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大力培育发展银发经济、积极开发老龄人力资源等多方面举措，促进经济社会适老化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