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古井

　　口渴时，总会想到故乡小松林地坝边的那口古井。

　　儿时的我，曾与它久久对视，仔细打量过它光洁的肩脖上一道道嶙峋的勒痕，凝神细想是什么力量让这坚硬的石头心甘情愿退让，露出清晰的凹槽。我也曾将这个问题抛给静默无言的古井，而它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深邃的眼睛越过我，远远地探寻着更高、更远的天空。

　　面对它沉默无言的“黑瞳”，幼小的我脑海里常常涌现出一个个日常画面。每日到了煮饭时，奶奶或母亲总会到井沿边转动轱辘，扯上一桶水来，淘菜、洗米、做饭，井绳每日与井台摩擦，日积月累，井绳换了无数茬，井台被磨出了深深的凹槽，印刻着老人们的勤劳与坚韧。暑假里，与小伙伴们到后山疯玩，傍晚时裹一身汗回来，总是先找到母亲要井水喝，甘甜、清冽的井水顺着喉咙下去，瞬时暑意全无，浑身通泰。之后，在地坝边就着一桶井水浑身一顿揉搓，身上的汗渍、泥浆、尘屑，甚至痱子片刻间都会消弭无形。背井离乡当矿工的父亲每次回家，总是先从井里扯上一桶水来，把头埋进桶里深深吸一口，然后仰面缓缓地咽下去，闭目回味良久，最后一声喟叹：还是故乡的水好，醇厚、甘甜、解渴、提神！

　　听爷爷讲，我家当年搬到小松林居住时便打出了这一眼井。上百年来，井水滋养了我的先人和父辈，喂养了李氏一脉在村子里繁衍生息。井是一个家族的饮水之源，也是一个家族的根脉所在。老人们认为，水井就是天眼，象征着通天晓地的睿智与纵横捭阖的气度。我能想到先人将家安在水井一侧的良苦用心与殷切期望。光阴荏苒，这口井源源不断、盈而不亏、清冽甘甜、无怨无悔地供我们取用。每日静静看着它，总觉得自己面对的并非一口古井，而是一个古老沧桑的灵魂，在它冰清玉洁的外表下，藏着悲悯情怀和高谊厚德。

　　我12岁那年，因父亲在煤矿工作，全家迁至华蓥山下，老屋连同古井一起闲置、荒废。30多年来，我在城市街头奔波，在矿井里劳作，饥肠辘辘时也曾用许多所谓的“玉盘珍馐”填充肚腹，口渴时也曾用许多“琼浆玉液”解渴，但至今思来，故乡古井水熬的小米粥最解馋，用它泡的薄荷茶最解渴。

　　故乡的古井，连通着我的血脉，只有它，最了解我的心性，了解我的生命需求。

　　（作者供职于四川华蓥市天池镇绿水洞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