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总会对民国才子徐志摩与名媛陆小曼的爱情故事津津乐道,却鲜少有人知道,陆小曼对绘画也极有造诣。她的标签除了是“名媛”“交际花”“徐志摩太太”外,还是一位女画家。
“南唐北陆”
陆小曼的绘画启蒙老师是她的母亲吴曼华,吴是江南名门闺秀,贤良淑德,古文功底深厚,擅长画工笔画。在母亲的影响下,陆小曼从小就对绘画有着别样的喜爱和领悟。到了北平后,小曼被父母送进了京师女子师范学堂附属小学学习,那是当时最好的学堂。每次放学回到家中,母亲就会手把手地教小曼画画,非常严格。
15岁那年,陆小曼进入由法国人开办的圣心学堂读书,她对绘画的灵性与天赋逐渐崭露头角。有一次,一位外国人来圣心学堂参观,看到一幅陆小曼的油画作品,心下慕之,当即付了200法郎将画买了回去。小曼虽受西方文化影响很深,但她依然痴迷于中国的山水画,就像她的人一样,外表妖娆曼妙,骨子里依然是中国大家闺秀的气度与魄力。
陆小曼生性聪慧,又肯勤奋学习,学生时代的她,含苞欲放,初露魅力,才能出众。她有上海姑娘的聪明活泼,又有北京姑娘的秀丽端庄。在学校里,大家都称她为“皇后”。她每次到剧院观戏或到中央公园游园时,外国和中国大学生往往前后十数人簇拥着,或给她拎包,或为她持外衣,或为她开路前导,或在后殷勤尾随,而她则高傲至极,对那些人不屑一顾。
18岁时,陆小曼逐渐名闻北京社交界。她能诗善画,写一手蝇头小楷,能唱歌能演戏,而且热情、大方、彬彬有礼,更能引人好感的是她那明艳的笑容、轻盈的体态和柔美的声音。陆小曼经常被外交部邀请去接待外宾,参加外交部举办的舞会等,在其中担任中外人员的口语翻译。她善于辞令,看到外国政客有蔑视华人的语言行为,便以牙还牙,巧妙应对,捍卫国格。由此,就连当时的外交元老顾维钧也很赏识她。
19岁那年,她嫁给了陆军上校王赓,多年的军校生活使王赓养成了严格的生活习惯,而集艳丽容貌、富有家世、出众才情于一身的名媛陆小曼,生活节奏却是随意、自由、慵懒的,这让他们的婚姻生活产生了很大的裂痕。王赓时常不在家,她只有去百乐门被众人簇拥着才觉得快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就画画,这时的绘画只是她生活中的消遣。
陆小曼的名气在交际圈里越来越大,当时有俗语云:“南唐北陆”,“南唐”指的是上海的大美人唐瑛,“北陆”就是指北平大名鼎鼎的陆小曼。
胡适有句话:陆小曼是北京城里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大意说的正是她的精彩。北京东交民巷六国饭店常常举行交际舞会,小曼是跳舞能手,假定这天舞池中没有她的倩影,几乎阖座为之不快。不但中外男宾为之倾倒,就是中外女宾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与一言以为快。而她的举止得体,言行温柔,一举手一投足仪态万方,无与伦比。有一次,在胡适的引荐下,著名画家刘海粟得以一睹小曼的风姿,他见后不禁惊呼:“这位女士真配叫陆小曼。”之后,小曼还拜刘海粟为师,跟着他学习传统绘画。
志摩死后幡然觉醒
小曼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她与诗人徐志摩相爱后,不顾父母的反对、外人的谩骂、社会的谴责,执意要冲破所有的阻碍与王赓离婚,与志摩结合。
婚后,她依然沉迷于歌舞场所,夜夜笙歌。晚上跳舞、看戏、打牌,白日里睡到中午才肯起床,还染上了鸦片,意志上的消沉让她将画笔也搁置了。
陆小曼在上海的那几年,大好光阴确实荒废了。在纸醉金迷的交际场中,在灯红酒绿的宴会和跳舞厅里,在低吟浅唱的票友堂会上,在金童玉女的恭维声中,把时光轻轻抛弃了。志摩时常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对她说:“什么繁华,什么声色,都是甘蔗渣。我看你还是往文学美术发展,耐心去做,不要贪快,以你的聪明,只要耐心,什么事不成,你真的争口气,羞羞这势利世界也好!”可是小曼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觉得志摩没有尊重她个性的独立,约束了她的自由,还会因为志摩并不宽裕的工资而感到失望。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在飞机炸响腾起的烟雾中飞走了,他带在身边唯一完整保存下来的遗物是陆小曼画的一幅山水长卷,因为这幅画是装在铁箱内,所以没有被炸毁。徐志摩的死让年仅28岁的陆小曼痛定思痛,她在《哭摩》里向心爱之人承诺:“我一定做一个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为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我决心做一点认真的事业。”在她余下的几十年里,她都在潜心做两件事情——编撰徐志摩文集与学习绘画。
陆小曼闭门不出,著名画家贺天健与陈半丁教她画画,为了防止自己偷懒,她与老师贺天健约法三章:一是老师亲自上门教她画画,在这段学习时间里,其他杂事都要放在一边,只能安心学画;二是学画态度要端正,不能只当成消遣的方式,要刻苦;三是中途不能退学,而且要交学费,每月五十大洋。贺天健将她从痛苦与黑暗的深渊里救了出来,用绘画给予她努力存活下去的力量。
她把自己所有的时间与热情都倾注在了绘画上,每次想要懈怠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卧室里志摩的遗像,她就又振作了起来。她天资聪颖,学得很快,几个月后她就能和老前辈一起开了一个扇面画展览,并且卖出去好些作品,获得一些钱来维持生活。
绘画获得人格灵魂
陆小曼对中国古代大师们的绘画技艺和风格极有兴趣,反复研究元朝倪云林、明朝沈周、清初王鉴等大师的作品,久而久之,小曼的画作也形成了文人画的风格。此外,她还经常与当时的一些画家名流交谈与学习,画技进步神速。志摩逝世后的第十年,小曼的绘画卓有成就,在上海大新公司举办了个人画展,展出的作品有一百多件,有山水卷,也有花鸟虫鱼卷,赋色清丽雅致,格调脱俗,技艺精湛,轰动一时。后来,她的作品还入选了全国美展。作为一位女画家,她背后的故事与绘画技巧都属于画坛中的一个“异数”。在小曼53岁那年,她获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任上海文史馆馆员。三年后,她不仅成为上海中国画院专业画师,还被全国美协评为“三八红旗手”。
她是一个内心极其强大的女人,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戒掉了毒瘾,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精神上的孤独,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描绘她心中的山水田园。她曾自述:“我爱大自然,但我无法旅游(因病),因此我愿陶醉在丹青的河山风景中。”绘画为她打发了难熬的寂寞岁月,也抵抗了内心深不见底的孤独,更为她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是孤独滋养了她的绘画,反过来绘画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份依存感。小曼爱读《红楼梦》,非常欣赏林黛玉,因此她给自己取的别名是“冷香人”,她的画室也叫“冷香馆”。她晚年离群索居,潜心画画,那种孤清恰好暗合了“冷香”二字的意蕴。
1964年的春天,62岁的陆小曼在病痛的折磨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徐志摩虽已离开34年,可是他依旧是她心里最爱的人。临终的前几天,她把《徐志摩全集》的手稿样本与纸版收集给了徐志摩的表妹夫陈从周,再三嘱咐一定要将其出版,连同一起给陈从周的,还有徐志摩临终时带在身边的她画的那幅山水画卷。临走前,她还在说着,“志摩要来接我了,他要来接我了……”
大富大贵,只能成全一名交际花陆小曼,而唯有这大起大落的人生,才能成就一位画家陆小曼,她用绘画获得了独立的人格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