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寡妇”带着悲伤治国

    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印度洋岛国斯里兰卡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节点。它位居欧亚国际货运主航线，是亚太地区最具吸引力的投资地之一，也是亚投行创始成员国。而翻开斯里兰卡历史，班达拉奈克夫人的传奇经历可谓最动人的篇章。她的丈夫是开国元勋，女儿是首位总统，而自己则在40年里三度当选总理。上世纪70年代，她与当时的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并称世界政坛的“三女杰”。

    伴随着信任与荣光的是责任与牺牲。在近半个世纪的政治生涯中，班达拉奈克夫人说“我已经经历了人类所能经受的一切苦难”。她以无数次流泪后的奋起，诠释着南亚政坛女强人独有的坚韧。

    在丈夫的血泊中站起

    班达拉奈克夫人曾对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说，自己的地位“完全不是我个人的选择，而是命运的安排。”她原名西丽玛沃·拉特瓦泰·迪亚斯，距今100年前出生在斯里兰卡一个富有的贵族家庭。她的父亲是国会议员，她是6兄妹中的老大。她毕业于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圣布里齐教会女校，在学校是个羞怯的女孩，总是躲在最后一排，很少开口。她曾说，自己“最大的乐趣就是整个下午待在花园里栽培玫瑰花。”1940年，她嫁给了比自己年长17岁的卫生和地方行政部长所罗门·班达拉奈克，从此被称为班达拉奈克夫人。

    所罗门·班达拉奈克是斯里兰卡民族解放运动的先驱之一。从1802年起，斯里兰卡一直处在英国殖民统治下。所罗门·班达拉奈克生于斯里兰卡望族，曾在牛津大学读法律，回国做了几年律师后弃法从政，成为斯里兰卡抗英斗争领袖。1948年，斯里兰卡独立，成为英国的自治领，但英国仍保留了大量特权。他创建了自由党，要求英国撤走驻军，关闭军事基地，并主张将大型企业收归国有，使斯里兰卡真正获得独立自主。在1956年的大选中，以自由党为首的人民联合阵线获胜，作为党主席的所罗门·班达拉奈克出任总理兼国防部长、外交部长。

    独立后的斯里兰卡，并没真正迎来和平。经年累月的教派斗争一直困扰着这颗印度洋上的明珠。1959年9月25日上午，所罗门·班达拉奈克在总理官邸接见两名前来拜访的僧伽罗僧侣。僧伽罗是斯里兰卡主要民族，与北部谋求独立的少数民族泰米尔人之间冲突不断。所罗门·班达拉奈克当总理后一直主张与闹独立的泰米尔人进行和谈，这招致了僧伽罗人中极端分子的不满。这两个僧侣就是极端组织派来的刺客。当他向两个僧侣施礼时，一个僧侣突然从袈裟下掏出手枪，向他连发6枪，其中4颗子弹穿过他的肝脏和脾脏。他第二天去世，临终前喊着“西丽玛沃，救我！”

    所罗门·班达拉奈克被暗杀，把原本只是丈夫私人秘书的班达拉奈克夫人推向了政坛一线。在追悼活动中，她身着白色纱丽，悲痛地哭泣着，激起了人民的悲伤和对自由党的同情。丈夫遇刺后一年，她成为自由党主席，并在同年的大选中获胜，出任世界上第一位民选女总理。

    “我在动手打我自己的坏孩子”

    初掌大权的班达拉奈克夫人，从事过社会福利工作，很关心民间疾苦，但她对治国理政并不熟悉，更多的是以家庭主妇的姿态行事。她喜欢说“我以妇女和母亲的身份讲话”，也常以日常生活经验来谈论政治事务。她曾说：“不要到一个老板那里买东西，要到所有的老板那里买，要么就不向任何一个老板买。”甚至在外交舞台上，她也常挎着小包，纱丽上佩着饰物，甚至带着孩子一起出场。英国媒体为她创造了“女政治家（Stateswomen)”这个英文新词，但当时西方社会只是以猎奇的态度关注她，好奇于在斯里兰卡这个女性地位并不高的国家为何会出现一位女总理。

    1965年，自由党在大选中失利，班达拉奈克夫人下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角色，并意识到，在党派、民族斗争激烈、国际势力仍不断插手的当下，“女政治家”决不只是一个标签，更应成为一面旗帜，要真正地干出一番政绩。

    又过了5年，班达拉奈克夫人再度出任总理。这一次，她推动了更加大胆的改革，对内推行土地改革，对外国公司实行国有化，对外主张不结盟政策。她以独有的生动语言风趣地说：“当两只狗打架时，别插手，让它们互相去撕咬吧。”

    1971年，斯里兰卡发生武装暴乱。暴乱分子用旧猎枪、土制手榴弹、燃烧瓶、炸药包和刀子袭击警察局，封锁桥梁和公路，占领村庄。班达拉奈克夫人听到消息后，猛然倒在安乐椅上，几乎昏厥。在通过广播宣读告暴乱者书时，她的声音颤抖，不止一次地抽泣。当时，斯里兰卡军队只有几千人，武器只有老式步枪和二三十挺生锈的机枪，4辆已损坏的装甲车，难以应对暴乱者的攻击。

    面对危机，许多官员躲进旅馆里、朋友家甚至地窖和屋顶，但班达拉奈克夫人坚持留在总统府组织反击，并向印度、巴基斯坦、英国等国求援。在这些国家出兵、出枪、出钱的支持下，暴乱得以平息。这一行动奠定了她铁腕人物的地位，但也引起不少批评。她后来在接受采访时曾坦率表示，参加暴乱的年轻人有着“对社会的盲目仇恨和荒谬地热衷于暴力”。而社会没能制止这两种情绪的发展，是一件憾事。她也谈到自己的心情：“当我见到那些（外国）武器运来时，不禁流下了眼泪。我不是个打孩子的妈妈，可现在我在动手打我的坏孩子了。如果我能知道是谁诱使他们变坏就好了。”

    执政多年，班达拉奈克夫人为国家的稳定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她实行的改革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生产力，同时她也积极促进国内不同种族间的融合，比如在推行僧伽罗语作为官方语言的同时，也给了泰米尔人和穆斯林保留地，避免摩擦。

    开创母女共治局面

    上世纪80年代，班达拉奈克夫人的政治生涯再度跌入低谷，她的政敌指控她滥用职权，并通过决议，剥夺了她7年的公民权。1986年，她恢复了公民权，再度投入选战，但在1988年的总统选举中遭到炸弹袭击，腿部受伤，此后接连竞选失败。深感年迈体虚的她开始着手让女儿钱德里卡·库马拉通加接班。

    钱德里卡·库马拉通加曾在法国攻读博士学位，后与斯里兰卡著名电影演员维杰·库马拉通加结为伉俪。和她的母亲一样，库马拉通加夫人也遭遇丧夫之痛。1988年，维杰·库马拉通加在家门口被暗杀。但这一不幸再次换来自由党的团结。在1994年的议会选举中，库马拉通加夫人出任总理，当年11月的总统大选中她又当选为斯里兰卡首位女总统。随后，她任命母亲出任总理，开创了母女共治局面。

    5年后，灾难再次袭来。1999年总统选举前夕，泰米尔猛虎组织在科伦坡制造炸弹袭击，造成20多人死亡，库马拉通加夫人右眼被炸瞎。

    丈夫和女婿遇刺身亡，自己和女儿也因恐袭受重伤，难怪班达拉奈克夫人在演讲时多次以泪洗面，被称为“流泪寡妇”。她对此并不忌讳，曾表示那是她不可忘记的记忆，无可回避的感情，同时也是她不断奋斗的动力。她还说：“我从不为当众流泪感到羞耻。如果男性政治家们懂得流眼泪，他们从事政治职业时就会更有人性。”

    与中国领导人互访不断

    所罗门·班达拉奈克是最早支持不结盟运动、赞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国家领导人之一。班达拉奈克夫人继承丈夫遗志，一举成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不结盟运动中最活跃的国家领导人。她先后5次参加不结盟国家首脑会议，同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埃及领导人纳赛尔等建立了紧密的关系，对不结盟运动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作为不结盟国家，斯里兰卡与中国和印度都保持着良好关系。1962年，中印爆发边界争端。班达拉奈克夫人在回忆录中称，当时她分别前往中国和印度进行调解。在北京，她和周恩来总理举行会谈，中国领导人表示“根本不想要印度哪怕一英寸的领土”，周总理甚至提出一起去访问印度，表明中方解决问题的诚意。在周总理陪同下，她还到杭州会见了毛泽东主席。随后在印度，她也受到“非常诚挚的接待”，尼赫鲁总理前往机场迎接。她向印度介绍了与中国领导人讨论的情况，得到印度方面的积极回应。她说，这是“不结盟运动的一次伟大胜利”。

    班达拉奈克夫人任总理期间曾3次访华。她在上世纪70年代访华后表示，中国自力更生的精神和建设国家的经验都值得斯里兰卡学习，斯中关系是“友好合作的范例，国与国关系的榜样”。周恩来、陈毅、宋庆龄等中国领导人也曾先后访问斯里兰卡，中国并对斯给予多方面的帮助。班达拉奈克夫人说，斯里兰卡是“从中国获得援助、同情、谅解的无与伦比的范例”。

    2014年9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出访斯里兰卡。访问期间，两国进行自贸区谈判，并签署了100亿元人民币货币互换协议。今年8月12日，中斯双方在科伦坡签署科伦坡港口城项目新协议。斯方认为，该项目更名为“科伦坡国际金融城”将有助于把斯里兰卡打造成印度洋地区国际金融中心。该项目是斯里兰卡迄今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项目。去年3月初，斯新政府以“缺乏相关审批手续”等为由叫停该项目，今年3月取消暂停项目决定。科伦坡大学历史系教授拉尔蒂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斯中友好有着深厚历史基础，无论社会形态和政治格局如何变化，互相信任、携手发展的趋势一直在继续。“请相信斯里兰卡会看清社会发展的大方向，斯里兰卡人民永远会是中国在印度洋上最值得信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