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星辰副刊

中国能源报 2020年11月23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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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拓荒人

■史慧清 《 中国能源报 》( 2020年11月23日   第 24 版)

  不出雁门关,怎知北风凛冽?

  12年前,当第一场北风吹起,一群“煤黑子”告别父母妻儿,从山西晋城出发,一路向北,过长治、走太原、越忻州、出雁门,走过明长城、穿过月亮门,来到朔州,成为煤企改革发展的第一批拓荒人。

  从温婉秀丽的丹河水到寒凉磅礴的桑干河,从巍巍太行山到千年古长城,一次横跨整个山西的大迁徙,镌刻在了煤矿发展的历史长卷中。

  这群来自“山西小江南”的汉子们,刚刚踏上“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雁北土地,彻骨的寒风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零下四十多摄氏度的低温,滴水成冰,风钻进脖子、裤脚,无孔不入。他们屹立在风中,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开采光明。拳头与拳头接力,背与背相依,指尖的煤灰与煤灰合力,十几年后终于成就塞外一道靓丽的风景。

  那群浑身被黑煤灰包裹,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的煤矿汉子中间,有我的爱人,他彬彬有礼,温润如玉。

  离家临别前,我在站台牵住他的衣角,他犹豫再三,还是隔着车窗玻璃告别。那天北风乍起,黄叶一层一层落下,又飞起。

  我知道此去路长,于是紧随其后,一路追风赴朔州。

  汉子们站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塞外高原上,站在曾刀兵相见、战火纷飞的西口古道上,面对曾被野蛮开采的煤矿,前所未有的困难像狂风一样袭来。

  两排破旧的土坯房是他们的安身之所,风在房前屋后转着圈尖叫。大土炕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不得不头碰头、脚挨脚。没有水,只能去临近的村庄购买。井下地质条件复杂,以前与无烟煤、高瓦斯矿井打交道的他们,遇上了煤层易燃、毒气排放、工作面乱如鼠洞的矿井状况。

  离家千里,地处偏僻,矿区的天地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夜深人静时,孤寂像无孔不入的风一样裹挟着每个人,他们失望、郁闷、惆怅,种种情绪与风缠绕在塞外的夜空。

  站在恢河源头,站在塞外的沙棘丛间,站在“紫塞唯多雪,胡山不尽春”的雁门关外,仰望朔州这座边塞之城:这里曾金戈铁马,鼓角争鸣;这里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结合之地,深藏着希望和活力;这里曾建起全世界最大的露天煤矿,是煤矿开采的先驱;这里还有被称为塞外明珠,从“沙进人退”蜕变为“塞上绿洲”的右玉县。

  塞外碧空如洗,比家乡的天更蓝,也更高远,置身其中,再多的苦痛也掩不住一丝希望,“煤黑子”们扎根于此,绘图设计走巷道、建筒仓,日子在忙碌中如风匆匆而过。

  有了第一眼深井水,水咕噜噜从地底深处冒上来,那天风很柔,天很蓝,汉子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终于能喝上一口深井水,终于能痛快地洗一回热水澡。他们雀跃欢呼,一双双黑乎乎的大手在风中击出清脆的掌声。

  风吹绿了塞外高原,也吹来了矿山的春天,皮带架起来了,筒仓竖起来了,液压支架下井了,矿区一年年变了模样,他们采出第一桶乌金,在风中也哭也笑,又在风中渐渐变老,一批又一批年轻人接起了接力棒。

  十年光阴,我的爱人白皙不在,煤灰侵蚀了他的面颊,风吹白了他的头发。为了矿山能早日验收投产,他三过家门而不入。

  那个皮肤黝黑的生产矿长,人生半途猝然离世,他还没看到采出的第一桶乌金,便永远地告别了第二个故乡。

  那位早早谢顶的老王头,那位相貌英俊的王大个,拼到退休返回故乡,临走时办公桌擦得锃亮。塞外的风,变成了他们心头恒久的白月光。

  那个身材魁梧的老张,不得已带着老母亲租住在附近的村庄。那个满腹才华的老陈,也是在这塞外的矿山,带妻子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时光。

  那位声音洪亮的小王,十几年如一日奋战在塞外,如今已是这群“煤黑子”的领头人,带着大家改变着这方天地。

  来塞外满十周年那天,他们像群孩子似的大声唱,尽情跳。唱着“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泪水悄悄爬上面颊。

  曾几何时,他们是“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奋发少年;曾几何时,他们是炎帝故里、丹河水畔的有为青年;曾几何时,他们一头扎进矿山,把青春奉献给地底无边的黑暗。而在改革的大潮中,他们翻山越岭,拓荒雁门关。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关山月》中的场景像极了广袤的雁北。天地之大,原野之上,漫山遍野的莜麦、荞麦望着“煤黑子”微笑,他们拓荒的故事,一定跟着塞北的风,一路传扬。

  (作者供职于山西兰花科创朔州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