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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的戈壁上，塔里木河从油田区蜿蜒流过，串起如碧的湖泊和珍珠似的水洼，像一条闪着银光的项链。芦苇萋萋，红柳丛丛，胡杨森森，那些平凡却挺立的树木，以及从树旁走过的匆匆时光和人生，是戈壁上最美的风景。
深秋时节的S86卸油站院外，S86井正在进行油管更换作业。附近的胡杨林，被风霜染成了温暖的金黄，从内地老油田来做代运行的4名集输工负责站内卸油，今天值班的是盖长军和同事小刘。
两人拿着桶给满院的树木刷上一米高的石灰水，做冬季防虫保护。他们走到一棵已经干枯的胡杨跟前，在去年褪色的白印子上又认真地刷上一层。来卸油站五年，他们刷树刷了五年。
这棵枯死的胡杨，三人才能合抱住树干，通身黝黑，如铁打钢铸，拔地而起。断枝仰望着天空，像一只雄鹰展翅欲飞，又像一位壮士擎天站立，守望着身边的大漠，守护这个寂寞的小站。
在小站卸油人的印象里，这棵枯死的胡杨生命仍在，灵性依旧，它是不离不弃的家人，只是换了一种陪伴的方式，和大家相守在一起。开始那两年，大家照样施肥浇水，希望它能缓过来，之后每年的治虫防病从未停过。去年小院修整时，大家还铺下花砖，加装了护拦。
18年前的初春，一群年轻的石油人来到了被称为“塔里木乡5号高点”的戈壁深处，部署了一口滚动开发井。在一片胡杨林的空地上，他们竖起了高高的井架，只有一棵粗壮的胡杨，怎么也躲不过去，柴油机房只好紧贴着这棵树。
井场上都是硬碰硬的铁家伙，难免会发生磕碰。有人便用两床旧棉被，将树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直至完钻，胡杨竟然毫发无损。
也是那一年，这棵400多岁高龄的胡杨身体里，仿佛注入了青春的活力。春天来时，叶子发得特别早、特别密，到了夏天，蓊翳蔽天，绿荫匝地。盛夏的井场，气温度高达60多度，作业小憩时，钻工们往树下一站，顿觉清风扑面，凉意沁人心脾。
守望了几百年的胡杨，像是在赴前世之约，就是要等这群身穿红工服的石油人。果然，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S86井的目的层被打开，盛开的油花涌出井口，涨满了槽面。中途测试显示：可自喷日产原油200吨以上。
此后的岁月里，冬去春来，叶发叶落，钻井队走了，采油队来了。因为S86产量高，有一年入冬时，就在井场毗邻处建起了一座名叫朝阳的卸油站，最后驻下的是站里的集输工。在胡杨的相伴下，他们在寂寞的戈壁岁月里，默默奉献、坚守岗位，赢得了“全国青年文明号”的荣誉，让偏僻的小站声名远扬。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胡杨的陪伴下，老师傅退休了，年轻人成熟了，一茬一茬人来了又离开。在这棵历经沧桑的胡杨树下，留下了几代人成长的故事、奋斗的经历、缠绵的感情、人生的感悟，以及让人永生难忘的离合悲欢。因此，它成了朝阳站的地标，离开或来过小站的人，都要和它合影留念。
六年前的春天，这棵胡杨树突然不发叶了，等到春深，树干树杈仍然光秃秃的。站上的人急了，立刻联系保护区的林管站，技术员来了几趟，依然回天乏术。望着林管站的车子绝尘而去，全站人沉默了很多天。
在那个令人伤心的春天到来之前，胡杨树竟没有透露出一点要离开的迹象。谁也不知道它忍受过的痛苦和挣扎，弥留之际，孤独地面对死亡，它还有什么遗憾和不舍，就像普通的大漠石油人那样，无论遇到再大的难处，叫声苦就算输！所以，大家宁愿相信胡杨树是无疾而终，或者进入了生命的下一个轮回。
大家都说，戈壁胡杨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腐。失去生命的胡杨，还有足够多的时间陪伴大家。千年胡杨，魂兮，归来吧！
（作者供职于西北油田采油三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