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材农药残留的秘密

    “现在农业种植过程中大量使用农药，使得化学农业模式已经从瓜果蔬菜延伸到本该治病救人的中药材，这非常令人担忧。”

    2013年6月24日，绿色和平组织在北京召开《药中药——中药材农药污染调查报告》新闻发布会，报告显示，同仁堂、云南白药等9家著名中药品牌企业抽检超七成含农药残留。继硫磺熏蒸、重金属超标后，中药材又遭遇了“农药残留”的尴尬。

    “中药材几千年来被崇尚自然和传统的中国人所信任，但这次的调查结果无疑伤害了原有的信任，”绿色和平组织食品与农业项目部主任王婧说，“现在农业种植过程中大量使用农药，使得化学农业模式已经从瓜果蔬菜延伸到本该治病救人的中药材，这非常令人担忧。”

    调查报告

    2012年7月~2013年4月，绿色和平组织在北京、昆明、杭州、天津、香港等9座城市购买了65个常用中药材（包括三七、金银花、枸杞、当归、白术等，涉及同仁堂、云南白药、胡庆余堂、特安呐、九芝堂、天士力、采芝林、宏济堂、张仲景等9个品牌中药店）作为样品，送往具有资质的独立第三方实验室进行了农药残留检测。

    检测结果显示，65个样品中多达48个含有农药残留，占全部样品数的74%。32个样品都含有3种或以上农药残留，其中，北京同仁堂、特安呐的三七花和三七粉，以及张仲景、云南白药和同仁堂的贡菊上均发现了超过25种农药残留。

    如果以欧盟的农药最大残留标准来进行对比的话，部分样品农药残留超标数十甚至数百倍。例如欧盟的甲基硫菌灵最大残留值为0.1毫克/千克，云南白药大药房的金银花甲基硫菌灵残留量为11.3毫克/千克，超标100余倍；而在北京同仁堂的三七花中检出该农药残留量51.6毫克/千克，超标500倍。而特安呐的三七花中，多菌灵、苯菌灵含量超标570倍。

    据绿色和平组织介绍，上述检测结果均由第三方权威机构做出，但由于双方签署了保密协议，绿色和平组织未透露具体机构名称。

    另外，在全部9个品牌的26个样品中发现了甲拌磷、克百威、甲胺磷、氟虫腈、涕灭威、灭线磷等6种禁止在中药材上使用的农药。王婧介绍说，据世界卫生组织分类，甲拌磷、涕灭威、灭线磷均为剧毒类农药，研究表明，如果大脑发育关键时期的儿童与有机磷类农药接触，会导致神经系统的发育受到影响，可能表现出认识能力和短期记忆能力降低。

    药企回应

    在涉事药企的诸多回应中，除检测机构未具名外，对该调查报告的另一争议点在于，报告中所对照的检测标准为欧盟标准是否合适。而“我们是按照国家规定的要求来做”已成为涉事药企的最佳说辞。

    “我们执行的国家标准没有这些指标，所以就不存在超标的问题。”特安呐质量部经理何元凯表示，“即便参照欧盟标准，有些指标也没有超标。”而令他不解的是，此事一出，“我们不知道到底要执行哪一个标准。”

    王婧表示，这也正是绿色和平组织选择欧盟标准进行对照的原因，《中国药典》对于中药材农药残留的规定相当少。

    何元凯对此并未否认，“我们是按《中国药典》进行检测的，它有一些农残的检测，但检测项目很少，只检测六六六、滴滴涕等。”

    对于集团下属企业采芝林出售的产品被检测出农药残留的问题，广州药业董秘庞健辉表示，“那个不是采芝林自己生产的药材，（采购时）是国家让怎么检测，就怎么检测，都是符合要求的。”采芝林工作人员也表示，“我们有一套规范的流程，是按照流程一步步来的，不是随便购进的。”

    张仲景负责中药饮片的曹经理则表示，其出售的中药饮片“都是从正规的饮片厂采购”，对于会否在采购时进行相关检测，他的说法是，“我们是经营公司，没有这个检测，检测全部在生产企业。”

    胡庆余堂回应称，在企业的生产环节，不会出现添加农药的行为。胡庆余堂新闻发言人陈炜指出，企业在制作过程中一定是会降毒的，不会在生产环节中让农药残留增加。对于药材中的一些残留物质，因为含量很少，所以检测的工作量会非常非常大。

    同仁堂、云南白药等则表示正在调查核实。

    “对于报告中涉及的相关品种，集团正在进行调查核实。”北京同仁堂（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宣传部负责人郭金凤表示，同仁堂生产的饮片等中药材产品均是按照国家相关标准生产的，并且相关检测很充分。

    对于云南白药大药房的中药材检测出几种禁用农药的事情，该公司相关人员也表示正在向高层汇报。

    “在生产过程中不添加有毒有害的物质是药企的责任，对于原料采购，也有义务保护消费者的健康。”王婧指出。可是药企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现实难题

    基于以上部分药企关于药房在采购时无需检测的说法，中投顾问医药行业研究员许玲妮认为，零售等经营企业（非生产企业）在采购中药饮片进行销售前，由于法律并没有要求一定要检验，从节约成本的角度出发，一般不会对采购物进行检测。

    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药企在采购把控环节上存在疏漏。而追溯至源头种植，情况也不容乐观。

    据了解，中药材有野生与人工种植之分，其中野生所占比重将近60%，在剩余的约40%中，“GAP（中药材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基地占比不到1/3。”一位与中药材相关的业内专家表示，其他的有些是未达到GAP认证的种植基地，有些是农户自己种植。

    在此次涉事的众多药企中，自身拥有GAP基地的不在少数，可即便如此，农药残留超标的问题依然存在，比如此次检测出甲基硫菌灵残留超出欧盟标准500倍的北京同仁堂。

    而该业内专家表示，“能够进入北京同仁堂的（中药饮片）实际上是非常好的”，但这也无从保证其全部来自GAP基地，毕竟“从GAP基地出来的中药材多半是用于中成药的生产，用在零售或医院的非常少，因为GAP基地本来就很少”。

    在本次检测中，三七花和三七粉均存在农药残留问题的特安呐本身也拥有具备GAP认证的三七种植基地，三七花与三七粉均来自该基地。在事发后自查的结果中，何元凯坦言：“种植过程中，我们的基地是使用农药的，但那都是国家允许使用的农药，没有使用禁用农药，并且生产过程中也不存在带入污染的可能。”他初步推断，“种植三七的土地是要经过轮作的，可能是因为它（检测出的禁用农药）残留在土地里，或基地旁边一些喷射的农药通过空气传播和灌溉水污染三七种植基地，我们也在查找原因。”

    此外，GAP基地的可操作性问题也不容忽视。

    一位中药材经营者称，“GAP基地往往是形式上的，药企只要通过了GAP认证，就交由农户承包种植，农户不会管这些。”

    上述业内专家也表示，“GAP标准，不容易落地”，原因在于，“如果完全按照GAP标准操作，成本会非常高。”他举例，一种药材，按照GAP的方式种植出来，零售价应该达到60元/斤，但市场上有大量的非GAP标准种植的该种药材，其市场价只有30元/斤。

    继而导致在进行检查时，GAP基地是按照GAP标准来操作，等到专家或考察团队走后，它又回到原来的种植状态，也就使在实际操作中达不到GAP标准。

    对于参照欧盟标准进行检测是否合适，该业内专家的观点是，中国标准与欧盟标准的关注点不同，欧盟标准强调的是化学成分、重金属的含量，是指标；而中国中药材的标准，是老中医的形色气味，靠的是经验的积累，对于中药材的考量，更多的还是依据《中国药典》。

    但他也不否认，或许是重金属超标等原因影响了中药材药性的发挥，药性的衰退日趋明显——原本使用5克就足够的，可能现在使用10克，药性都不太明显，要用到15克才能解决原来只使用5克就能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