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革命者

    当地时间11月25日晚间，古巴国家电视台突然中断节目，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劳尔•卡斯特罗宣布，古巴革命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于当晚10时29分逝世。这一消息震惊古巴，并迅速向全球扩散。由古巴共产党中央和国务委员会主要成员组成的卡斯特罗治丧委员会成立，并宣布数项决定，包括9天国丧期，全国停止一切文艺活动，下半旗致哀等。

    在首都哈瓦那的社区，民众聚集在卡斯特罗遗像前缅怀他，电视和报纸不断报道卡斯特罗的革命战斗历程。往日热闹的哈瓦那海滨大道不再有欢乐的人群，各娱乐场所关门歇业。

    在卡斯特罗多次演讲的革命广场何塞•马蒂纪念碑前，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于11月28日、29日瞻仰着他的骨灰。骨灰从11月30日开始，在卫兵的护送下绕古巴岛进行“自由之行”，在他曾经战斗过的地区让民众向他做最后的告别。12月3日，在古巴东部最大城市圣地亚哥的马塞洛广场举行群众追悼大会，卡斯特罗的骨灰最终被安葬在该市的一处公墓。

    蓄起胡须搞革命

    7个多月前的4月19日，卡斯特罗出席古巴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式并发表演讲：“我很快就要年满90岁。很快，我就会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会面临那一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偶尔有些颤抖，但依旧强劲有力。“但是，古巴共产主义者们的理想信念会保持不变，继续在这个星球上证明，如果人们努力且有尊严地工作，就能够生产出人类需要的物质和文化，我们需要为此继续不停奋斗。”这是他最后一次公开演讲。

    这一生，卡斯特罗都在为理想而斗争。1926年8月，他出生于奥尔金省比兰镇，是一个“富二代”。父亲是比兰镇的一名甘蔗种植园主，拥有上万公顷土地和500名工人，与家中的一名女佣结婚，生下卡斯特罗。他和弟弟劳尔的玩伴都是穷苦农民的孩子，因而他从小就很有正义感，喜欢打抱不平。

    13岁时，卡斯特罗为了反对父亲虐待雇农，鼓动并组织雇农们罢工，为此挨了父亲一顿鞭子。在学校，因为穷苦学生没肉吃，他组织学生为争取平等的伙食待遇进行抗议，为此被学校开除了学籍。

    青少年时代的卡斯特罗阅读了大量英雄人物传记和著作，从中知道了古巴民族独立先驱何塞•马蒂、拉丁美洲的解放者玻利瓦尔和圣马丁，决心以他们为榜样。后来在哈瓦那大学读书时，卡斯特罗学的虽然是法律，但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

    那时，满腔激情的卡斯特罗，为了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一心想在学生组织中谋到一个职位。他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学生组织了一个名为“铁手腕”的小组，以此来“拉队伍”。1946年3月，卡斯特罗以181比33票的绝对优势，当选哈瓦那大学法律人类学系学生代表。此后，尽管他多次向学联最高领导的位置发起冲击，都因反对派和学校反动势力的阻挠，没有成功。但这些经历，使卡斯特罗逐渐成为当时古巴大学生运动的核心人物。

    1950年，卡斯特罗获得法学博士学位，毕业后成为一名律师。他一边为贫苦大众辩护，一边积极投入政治活动。1953年7月26日，为推翻古巴亲美的巴蒂斯塔独裁政权，他和弟弟劳尔带领160名追随者发动武装起义，攻打古巴东部城市圣地亚哥的蒙卡达兵营。这就是古巴历史上著名的“七•二六”运动。起义因寡不敌众而惨遭失败，兄弟俩被捕。在法庭上，卡斯特罗为自己辩护，那篇辩护词《历史将宣判我无罪》如今在全世界广为人知。

    两年后，兄弟俩获释，被迫流亡墨西哥。正是在流亡期间，卡斯特罗结识了阿根廷革命者、医生切•格瓦拉。相似的革命理想让他们很快成了朋友。1956年9月的一天，卡斯特罗游过墨美交界处的格兰德河，秘密潜入美国得克萨斯州。很快，他从美国筹到了足以购买200支先进步枪和弹药的现金，以及一艘旧游艇。11月25日夜，他率领82人乘“格拉玛”号游艇踏上了返乡之旅。

    巴蒂斯塔独裁政权的特工事先得到了消息，并为卡斯特罗准备了一个“欢迎仪式”——布下伏击圈。结果，只有卡斯特罗兄弟和格瓦拉等12人突出重围。他们带着“幸存”的7杆枪逃进了马埃斯特腊山区，卡斯特罗仍然乐观地说：“胜利终于属于我们了！”随后，他在山区展开游击战。当时条件极其艰苦，手术刀用完了，军医只能用刮胡刀片为伤员动手术。不久，刀片也所剩无几，卡斯特罗就带头蓄起胡须，并下令战士们也要蓄胡，省下刀片留作急用。

    对于这股割据势力，巴蒂斯塔政权的特工们坐不住了。一次，他们派一名刺客冒充农民，混到卡斯特罗的身边。夜幕降临时，这名“新兵”却没有被子盖，卡斯特罗为了不让他受冻，整整一夜，和他同用一床被子。深受感动的刺客最终没有下手。

    依靠有利地形以及农民的有力支持，卡斯特罗的队伍不断壮大。在战斗中，他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居然奇迹般没受过一次伤。古巴人因此称他为“山林之鹰”。

    1959年1月初，卡斯特罗率部挺进哈瓦那，一举推翻了巴蒂斯塔政权，成立革命政府。两年后，卡斯特罗正式宣布古巴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从那以后的半个世纪里，在一水之隔的美国金钱与大棒的淫威之下，他坚定地领导古巴人民走社会主义道路，捍卫国家主权。

    古巴人习惯称呼卡斯特罗为“总司令”。直到现在，这一称呼也没有变。“革命武装力量总司令”也是卡斯特罗最钟情的一个职务，他总是穿在身上的橄榄绿军装就是证明。古巴人常常自豪地说：“有总司令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打动女刺客的心

    卡斯特罗身高1.84米，律师出身，高大英俊，口才出众，学识渊博。他的追随者中不仅有跟着他干革命的战士，还有不少漂亮的女孩子。他的第一个恋人是富家女米尔塔。两个年轻人虽然在1948年举行了婚礼，但由于米尔塔家族的阻挠，加上米尔塔后来发现了卡斯特罗的婚外情，两人最终于1955年离婚。米尔塔带着６岁的儿子出走美国。

    这段婚姻维系期间，卡斯特罗结识了另一个女人雷韦尔塔，和她一起谈论政治、文学和艺术。1953年，身在狱中的卡斯特罗仍与她鸿雁传书。出狱不久，两人就结婚了，但很快卡斯特罗要流亡墨西哥，只好离开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与卡斯特罗的恋情保持时间最长的，是在他晚年一直伴他左右的达莉亚。两人上世纪60年代在一次扫盲活动中相识，从此她就在他身边做家务、看孩子，但很少随他参加公开活动，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在卡斯特罗的婚姻之外，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玛丽塔。这位德裔美国姑娘1959年初到古巴后对卡斯特罗一见钟情，还当上他的秘书。后来，玛丽塔被美国中央情报局洗脑，招募为特工，并被指使去刺杀卡斯特罗。当天两人见面时，卡斯特罗已得知玛丽塔此行的目的，一边吸着雪茄，一边掏出手枪，交给玛丽塔。她瞄准后，他纹丝不动。四目相对，玛丽塔没下得了手，刺杀计划失败。1961年1月，美国宣布与古巴断交，玛丽塔再没见过卡斯特罗。她后来回忆说：“我从未想过与卡斯特罗结婚，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和任何人真正结婚，他娶的是整个古巴。”如今，索尼影业正在将这段故事拍摄成电影，由美国女星詹妮弗•劳伦斯出演这位女特工。

    美国中情局还曾派出一名古巴裔女特工巴蒂刺杀卡斯特罗，但在与卡斯特罗接触并交谈的过程中，这位女特工被他的魅力深深打动。她的信念也发生变化，最终倒戈，向卡斯特罗交待了整个暗杀计划和同伙。后来她非但没有受到处分，反倒赢得了卡斯特罗的信任，负责领导他的女保镖们。

    女儿和妹妹背叛了他

    有人曾问卡斯特罗有多少个孩子，他说：“大概一个部落吧。”在他的众多子女中，长子巴拉特为卡斯特罗第一任妻子所生，长着和父亲一样的大胡子，被古巴人称为“小菲德尔”。他是卡斯特罗一众子孙中唯一担任过政府职务的，曾出任古巴核能委员会的执行秘书。不过，这一职务后来被古巴官方以“工作无效率”为由撤销。此后，他一直担任古巴政府的科技顾问。

    最后一任妻子达莉亚给卡斯特罗生了5个儿子，分别取名亚历克西斯、亚历山大、亚历桑德罗、安冬尼奥和安杰尔。他们的名字都以字母“A”开头，因为卡斯特罗的第二个名字是亚历桑德罗，含义为“征服、胜利”。亚历克西斯几年前开始为古巴共产主义青年联盟的《起义青年报》当摄影师。亚历山大是古巴电视台的摄影师，亚历桑德罗是电脑程序员，安杰尔是国家篮球队的队医，安冬尼奥也是一名医生。他们从小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唯一的女儿阿林娜继承了父亲的叛逆性格。卡斯特罗想让她学习化学，她偏偏对医学感兴趣，卡斯特罗只好让步。后来，阿林娜成了一名摄影模特，这是卡斯特罗最不喜欢的职业之一。1993年，阿林娜利用假护照辗转来到美国迈阿密定居，当了一名电视台主持人，曾批评父亲：“菲德尔毁了古巴。他害了人民，令国家破产。这到底为什么？”2014年，她回古巴探望生病住院的母亲时，仍表示没有兴趣和父亲见面。卡斯特罗的妹妹胡安妮塔也和他不对眼，多年持与古巴政权相敌对的立场，并于1964年叛离古巴，定居美国迈阿密。听闻哥哥去世的消息，她表示遗憾，但不打算回乡参加葬礼。

    卡斯特罗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大哥拉蒙于2016年2月23日在哈瓦那去世。他性情温和，不太关心政治，只关心自己的农场，担任过农业部和糖业部的顾问。卡斯特罗的弟弟劳尔从年轻时就跟着哥哥东奔西走，是哥哥的“小跟班”。1960年8月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写道：“菲德尔•卡斯特罗是当代古巴的心脏和灵魂，劳尔是革命的拳头，格瓦拉则是大脑。”格瓦拉1967年在玻利维亚被捕，年仅39岁就丢了性命，劳尔则一直在哥哥身边担任副手，1997年在古共五大上被确定为卡斯特罗的接班人。卡斯特罗说：“也许其他人还不太了解他，但我充分了解他，不单单是家庭原因，而是通过战争、日常细节，我很了解他的谨慎和正直。”由于卡斯特罗的妻子达莉亚不参加公开活动，“第一夫人”的职责常由弟弟劳尔在墨西哥流亡期间结识的妻子埃斯平代行。

    2008年2月，劳尔被推选为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和部长会议主席，正式接替卡斯特罗，成为国家最高领导人。他于2012年1月宣布批准相关提案，规定个人担任国家和政党重要职务的最长任期不得超过两届，每届任期为5年，由此结束了备受诟病的领导职务终身制。

    7小时15分的演讲

    卡斯特罗能让美女倾心，令追随者死心塌地，与他出色的口才不无关系。即便是耄耋之年，他也经常能滔滔不绝地讲上几个小时。2005年，他多次参加一档评论时事的电视节目，畅谈国内外形势、能源政策、恐怖主义，原定两个小时的节目经常被延长到三四个小时，而节目的收视率还屡创新高。

    2006年7月26日，他来到古巴东南部城市巴亚莫，和10万民众一起参加纪念古巴革命者攻打蒙卡达兵营53周年的活动并发表演讲。他用幽默的语气说道:“由于古巴实行了完善的社会福利措施，越来越多的古巴人长命百岁的愿望都实现了。但是，我们的‘北方小邻居’不用害怕，我在100岁的时候就退休了……”

    卡斯特罗最长的一次演讲是在1998年2月25日古巴第五届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的讲话，当时他一口气从下午5点半讲到了第二天0点45分，时间长达7小时15分钟。

    卡斯特罗还酷爱写作。他曾说过，下辈子投胎就不搞革命了，想当作家。退休后他坚持每周都给古共中央机关报《格拉玛报》写两三篇文章，常自称为“专栏作家”，还说：“我说过退而不休，要把笔变成武器，我当然得说话算话。”

    抨击美国成为其文章的主要话题之一。虽说美国人对卡斯特罗的文章表示“不屑”，说它们“空洞、乏味”，可卡斯特罗一旦搁笔几天，美国人又十分不安。有一次，卡斯特罗有两周没写文章，美国《太阳哨兵报》驻哈瓦那记者赖伊•桑切斯就坐不住了：“菲德尔辍笔已有两周了，是身体不行？精力不济？还是其他原因？”2008年，卡斯特罗还出了本书，名为《总司令的思考》，把他过去的文章集结在一起。

    2015年8月13日，卡斯特罗在89岁生日当天还撰文写道：“因为长达半世纪的制裁，美国欠我们亿万美元。”

    在文学创作上，卡斯特罗有一位挚友——哥伦比亚知名作家、《百年孤独》作者马尔克斯。马尔克斯曾作为古巴通讯社拉美社记者长驻古巴，两个人很谈得来，卡斯特罗拨给马尔克斯一辆奔驰汽车，送给他一套位于哈瓦那市中心带游泳池的房子，里面有4个佣人，还有一条在古巴非常罕见的国际电话线。马尔克斯来哈瓦那小住时，卡斯特罗经常提着瓶酒去看望他，与他建立了“两条书虫间的友谊”。

    有一次，卡斯特罗抱怨自己除了看公文，根本没时间读书，马尔克斯就把随身带着解闷的恐怖小说《德拉库拉》借给了他，当时已是半夜11点。第二天一大早，卡斯特罗就把书还给了马尔克斯，说已经看完了，还假装抱怨道：“你给我的这本破书害得我一分钟都没睡。”马尔克斯也常把自己的手稿寄给卡斯特罗，请他做第一位读者。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卡斯特罗是世界上左翼风潮的代表人物，受到了激进青年的追捧。阿根廷球王马拉多纳将他视为偶像，并将他的头像文在了小腿上，“对我来说，卡斯特罗就是神。”2005年，美洲国家首脑会议在阿根廷召开，拉美各界左翼人士举行反美活动，三大领袖正是被视为卡斯特罗晚年三大门徒的马拉多纳、玻利维亚左翼总统候选人莫拉莱斯与委内瑞拉时任总统查韦斯。美国的政治观察人士分析，退休后的卡斯特罗以“专栏作家”和“会朋友”的办法在媒体上频频露面，是为了让古巴继续吸引国际眼球，以便使古巴改革吸引外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