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蒙,本名马凌。1976年生,四川南充人。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2002年进入深圳某媒体工作。出版作品《守脑如玉》《圣人请卸妆》《我喜欢这个“功利”的世界》等。2015年开始运营“咪蒙”自媒体公众号。
南海问题成为全民关注的热点,作为微信公众大号,咪蒙当然要积极发声。但她没有想到,她的一篇《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却成为争议的焦点。有人直接谩骂,“你是灌鸡汤的,怎么打起鸡血来了”;有人嘲笑一向只讲“饮食男女”,对政治话语并不热衷的她,一反常态地煽情,无异于自己“打脸”。
“名气与争议,是买一赠一的必然配置。”在一个泛政治化的语境,身处一个异常喧嚣与复杂的舆论场,咪蒙的这句自白,不再是轻轻松松抖机灵的俏皮话,而愈发成为她的切肤之痛。
绝地反击的人生
咪蒙到北京已经9个多月了。尽管之前她曾经抨击过这个城市的堵车和雾霾,但现在她已适应并爱上了这里。而深圳,这个她打拼了13年的城市,正日渐离她远去,变成身后一道长长的背影。
咪蒙的工作室位于望京SOHO,这座带有未来主义色彩、让人如同身处科幻世界般的建筑是扎哈的设计,这位建筑界的女魔头曾被无数人批评,设计风格太自我。但咪蒙崇拜她,最喜欢她的一句话:“要是周围环境是一坨屎,我是不是也应该模仿它,和它保持和谐?”
她和这里的缘分开启于去年8月,那时咪蒙到北京谈一个影视项目,谈判并不成功,让她意兴阑珊。但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搬到北京来。
那时正是她事业的最低谷,她一手创建的影视公司在两年内亏掉了400多万,合伙人走了,她准备抵押房产还债。当初的宏大理想,变成了一个愚蠢的笑话。而将公司搬到北京,是一次绝地反击的机会。咪蒙是个行动派,一个月后,她就把公司整个搬到了北京。她也成为自己形容的“年龄最大的北漂”。
在这期间,她也放下了公司的财务、管理等原本并不擅长的事情,回到自己一向擅长的写作上。2015年9月15日,她推送了第一条微信公号文章。身边很多朋友劝她:太晚了,微信公号的红利期已过。但没想到,她一路高歌猛进,两个多月后的11月26日,她的公众号粉丝破40万。到2015年底,咪蒙一共发了70篇文章,篇篇文章阅读量10万+。迄今,她的粉丝已超400万,阅读量基本都超过百万。如果哪天她的文章阅读量只有50万,她的助理一定会把她叫过去“好好谈谈”。
所有员工们“合力羞辱老板”,是咪蒙公司的工作氛围,咪蒙只能在发工资前夕听到一些赞美。她向《环球人物》记者打趣说自己这个老板“活得没有尊严”。员工们说她的长相是女版郭德纲,她说自己像喜剧演员孔连顺,员工们一致反驳:“孔连顺可比你美艳多了!”
有一次咪蒙被逼急了,说:“如果有人研究本年度的新闻史,谈到自媒体这一块,是绕不开我的!对于一个被写入历史的人,你们就不能客气点吗?”
——在热热闹闹的微信公号自媒体领域,如今的咪蒙,确实走到了金字塔的塔尖。
要的就是麻溜爽利的效果
身为四川人,咪蒙的文风和她的口味一样麻辣。她从来都不喜欢那种伤春悲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之类的美文,那会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要的就是一种麻溜爽利的效果”。
她的爆款吐槽文《致贱人:我凭什么要帮你?!》在短短3日内,阅读数超过350万,吸粉过20万。文中咪蒙列举了人们时常遭遇的7个被求助的片段,抨击了那些心安理得求助别人,给人造成困扰而不自知的人们,并在最后总结:“如果善良是纵容,我愿意一辈子歹毒下去。”
脏话、粗口也是她行文中的“标配”,“为的是有趣、突破、犯规,也为的是稀释矫情。”她这样说道。
这篇文章开启了咪蒙公号里掌声与唾沫齐飞的热闹局面。很多读者认为文章大快人心,“简直心声啊”“好想把文章甩到贱人脸上”;另外有人认为“咪蒙文风刻薄,偏激及冷漠”。
但咪蒙认为,温和中庸、包容宽厚的姿态,绝不是微信公众号的传播策略。接下来,她乘胜追击的文字《致low B:不是我太高调,是你玻璃心》同样引爆朋友圈。“这个时代恰恰需要的是偏激”,她接下来的一篇公号文章就以此为标题。
她在《如何写出阅读量100万+的微信爆款文章》中,大方分享了她的写作经验。比如选题要紧跟热点,切入点要独到,标题要简单粗暴,观点要能颠覆常识,表达要有趣,引发好奇与共鸣,跟读者有关、对读者有用。“大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众不是想看到你怎么表达自己,而是想看你怎么为他们代言。”咪蒙说。
她不惧自嘲自黑,《我,一个矮子的史诗》写自己因为身高从小遭遇的各种窘境;别人谈论《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她写《那些年,我们这些没人追的女孩》。她文风大胆,《说真的,污的女生智商更高》在常人看来内容限制级。
“我只是表达偏激,我的观点是很正的,传播的是正能量,比如女性的自尊、自爱与独立。”过瘾、刺激、酣畅淋漓是咪蒙追求的感觉,要让读者有坐过山车一样的阅读体验。而她适逢其时:她文字的速度感和节奏感,正匹配了新媒体时代的传播速率,以及现代人的心跳频率。
一万个小时理论
咪蒙信奉“一万个小时理论”:要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至少要付出一万个小时的努力。在微信公众号领域,她是有积累的。她大学毕业后在媒体工作了12年,成为首席编辑,还长期撰写多个专栏。她曾在韩寒杂志《独唱团》创刊号发文,曾出版过《守脑如玉》《圣人请卸妆》等书籍,在博客、微博、豆瓣等社交网站都有大量的粉丝基础,写古人、写情感、写育儿、写影视剧评论,早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者。
她也有着资深媒体人的专业眼光,从朋友聊天到阅读某个黄段子,随时随地能发现选题和灵感。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好句子都叫别人给写了”,电脑桌面上永远有一个文件夹,随时把看到的有趣的、具有创意和想象力的句子、图片等玩意儿扔进去,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分类整理,这是她写作的养分,为她提供方法和素材。她每周必须细读两本书,随时记录有用的东西。
“但即便这样,在公众号自媒体领域,我仍然必须持续不断地学习和努力。”很多自媒体人都称自己为“公号狗”,咪蒙也不例外。自从搬到北京,她工作更玩命了。一方面要写公号,另一方面还要和团队一起创作剧本。她戏称自己是“行走的写作机器”,每天写稿写到凌晨,大脑都快停摆了,手上还在写;地铁上、出租车上、宾馆里,见缝插针地写;朋友聚会,餐桌上冷不丁地掏出电脑来写;生病了,一手打着吊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写……
她喜欢毛姆《月亮与六便士》里的一句话:“我喜欢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写作对她也成了一种本能。
她的团队也一样工作成瘾。员工们大多是她从深圳带来的,包吃包住。《环球人物》记者采访她是在周六中午,所有人都安静地埋头工作,“还有几个没来的在家里工作,写剧本。”咪蒙说,“有时候规定说今天我们不谈工作了,结果饭桌上一片沉默。一有人说话,不小心就又拐到工作上,因为我们没有生活了。”
在媒体发展的任何时代,咪蒙都相信内容为王。但现在最令她焦虑的是,每天公众号的输出量实在太庞大了,必须持之以恒地往外掏,不但挤压了自己的生活空间,也挤压了阅读和积累的空间。
舆论总将她置于是非之地
咪蒙说自己的成长,就是一个不断“打脸”的过程。“以前我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大懒蛋,一个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她的签名档经常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正事上”“努力不一定成功,不努力一定很舒服哦”……以前写的都是《低效能人士的100个习惯》《如何成功地避免升职加薪》……最近咪蒙出书了,书名是《我喜欢这个“功利”的世界》,画风和之前完全不同。
“在创业的时候忽然想通了,与其反抗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天天抱着一副‘老子不和你们这个功利的世界玩了’的态度,不如看到它背后积极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承认每一个人的努力呀。”写下了《努力和拼尽全力之间差了什么》《美貌是一种天赋,美貌更是一种勤奋》等文章的她,此时俨然成了“国民励志女作家”。
由一个自带女流氓气质的非主流文青变得主流,连咪蒙自己也不相信。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不管什么年纪,我都会努力。我不断努力,不断往上爬,不是为了被世界看见,而是想看见整个世界啊。”她继续走在自黑与自嘲的路上,她也不认为自己转投的是世俗的成功学,而是快乐学,“快乐永远比成功重要。”
现实中的咪蒙不像她的文字那么辛辣,说话语调中夹带着一股娃娃音,不时会发出肆无忌惮的爽朗大笑。在同事眼里,这个老板甚至挺“怂”的,“万年不生气,成天乐呵呵的,对每个人都很好,会记得所有人爱吃什么。”助理安迪说。
但她也不是一向如此乐观积极,小时候成长于一个并不和睦的家庭,青春期的她也曾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之所以转变,她说一是因为大量的阅读;二是因为写作,在文字中遇见了理想的自己。
前几天她写的《有趣,才是一辈子的春药!》又引发话题。“唯有有趣能超越颜值、超越财富。跟有趣的人在一起,所有平淡都可以变成乐趣,所有快乐都可以被放大,所有烦恼都可以被消解。”一如既往,她鲜明甚至有些偏激地亮出自己的观点,爱憎分明、情绪饱满的文字迅速在朋友圈蔓延;但又如往常一样竖起靶子,引来无数批评攻击。有人质疑她的“恶趣味”,比起有趣,情怀与修养才更重要。
舆论总是将她置于是非之地。“网红”咪蒙开始变得谨慎。在采访中,她一不小心爆出粗口,会捂住自己的嘴,“不能说脏话”。这篇文章发稿前,她又因为言辞表达不当在微博微信上公开道歉,“乱开玩笑,没有分寸感,非常自责”。当她的个人自媒体发展成为一个拥有庞大粉丝基础的公众大号,她不得不重新反思自己的言论,正视自己的影响力与媒体责任。比如那些脏话和粗口,又比如那些简单粗暴的话语,经由网络空间的挤压和变形,发酵和放大的恶意、误解和戾气。毕竟,偏激与过火、失控就是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