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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伦斯,大鳄离去

他是中国当代艺术的操盘手,也是追求利益的资本家

贾廷峰 《 环球人物 》(

    盖伊·尤伦斯,比利时著名收藏家,20世纪80年代开始对中国宋、元、明、清艺术品的收藏。80年代中期转向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可以说是世界上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品最多的人之一。2007年在北京创办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艺术大亨尤伦斯最近宣布要出售自己在北京的艺术中心,这个消息就像给艺术圈投下了一颗炸弹。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2011年新春刚过,尤伦斯要“撤离”中国的消息就被传得沸沸扬扬。那次尤伦斯曾在一片质疑、批判声中接受中国媒体的采访,并表示:“我会继续留在中国。”这一次,伴随着尤伦斯基金会和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联合声明的发出,他似乎是真要走了。

    3亿元改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今年80岁的比利时人尤伦斯和70岁的瑞士人希克,可以说是当今欧洲两位最大的中国艺术品藏家。笔者和希克颇为相熟,对尤伦斯则只是在艺术活动上见过而已。看外表,他是个满头白发的和蔼老头,喜欢对中国人说:“我爱你们,我爱中国艺术。”言犹在耳,如今想来,却似乎是挽歌。

    在中国大陆,只要一提起当代艺术就会想到北京的798,一进入798就立马想到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这几乎是所有从事或热衷艺术的人的本能反应。

    2007年11月在北京798创立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可以称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领跑者。当年的开幕场景气派十足,嘉宾根据身份被分在3天接待,神秘的比利时男爵尤伦斯围着一条灰色围巾,双鬓银白,很符合大家期望的贵族气质。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位于798最好的位置,总面积达8000平方米,房间高达9.6米,原本是生产军用电子设备的大窑炉。尤伦斯请来法国和中国的建筑师重新设计,据称其在开馆之初就因为改建花费3亿元人民币,超预算10倍。

    中心经常举办各类高质量的大型展览等艺术活动。开幕当天,就以一场“85新潮:中国第一次当代艺术运动”揭开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序幕,此后又相继举办了“刘小东:金城小子”(2010)、“汪建伟:黄灯”(2011)、“杜尚与/或/在中国”(2013)等国内外艺术家的个展或群展,直到今天,美国艺术大师劳森伯格大展还在艺术中心上演着。

    以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为基地,通过大规模的收购和操盘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尤伦斯夫妇一举成为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品最多的外国藏家之一。他们举足轻重的艺术影响力,又反过来形成了一股能左右中国当代艺术存在状态的潜在力量。

    和年轻的中国画家交朋友

    尤伦斯来中国的过程就像一个神话故事,至今还在流传——他的爸爸和叔叔都是驻华外交官,他从小就在上辈人的影响下向往中国。1986年,尤伦斯第一次来中国。他本是为了家族生意而来,在业余时间去中央美术学院以及北京的几个画家村拜访当代艺术家,接触中国艺术。

    他的收藏先是从中国古代艺术品开始,当时有个叫吴尔鹿的人帮助他寻找宋、元、明、清的书画作品。1987年前后,他买入了第一件中国当代绘画作品——一幅艾轩画的西藏小孩,名字叫《从狼谷过来的孩子》。打动尤伦斯的与其说是作品,不如说是中国艺术家当时艰苦的创作过程:圆明园画家村里逼仄的小屋、昏暗的灯泡、与别人共用的浴室,这就是当时中国画家的生活。

    1991年,尤伦斯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香港的艺术推手张颂仁,并在他的引介下进入中国当代艺术收藏领域,张晓刚、刘小东、张广义、曾梵志……他开始推广和支持这些人,并和他们成为朋友。他们一起郊游、爬山,有时还去明十三陵野餐。

    尤伦斯2000年退出家族生意之后,开始专心搞艺术,他本人是古曼东方美术馆和英国泰特美术馆等多所国际博物馆和艺术中心的董事成员,在西方艺术圈有一席之地。为了在国际上推广中国艺术,他数次和欧洲知名美术馆联合举办中国当代艺术展,并为前去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中国艺术家提供资助。

    在他的推波助澜下,这些中国艺术家的身价早已今非昔比:2006年1月,张晓刚以226万元人民币拍出人生中第一个“百万纪录”,同年8月又破千万大关;曾梵志的作品在2013年秋拍两次拍卖价破亿。

    尤伦斯10多年间就这样高举艺术的大旗,挟雄厚资本的霸气呼啸着进入中国,扶植培育了一批批当代艺术家,大量吃进在当时市场很有争议的当代作品,为其艺术帝国奠定了市场评判价值体系及其话语权的坚实基础。

    “非营利”到“商业化”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最初的定位是“非营利”,用尤伦斯自己的话说:“我们是来花钱的,不是来赚钱的。”可渐渐地,艺术中心走向了商业化。

    2008年金融危机,尤伦斯的家族企业深受影响。此后尤伦斯就开始分批卖出中国古代绘画收藏。2009年保利秋拍“尤伦斯夫妇藏重要中国书画”专场中,共有16件精品挂牌待沽。其中“唐宋八大家”曾巩的《局事帖》最后以1.0864亿元人民币成交,成为拍卖史上第一件破亿元的中国书法作品。而这件作品是尤伦斯在上世纪80年代以50.85万美元(约合340万元人民币)购得。2011年,苏富比春拍上推出“尤伦斯重要当代中国艺术收藏:破晓——当代中国艺术的追本溯源”,106件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代表作被集中出售,很多都是载入中国当代艺术史的作品。此外,算上宋徽宗《写生珍禽图》(6171.2万元成交)、吴彬《十八应真图》(1.69亿元成交)等,尤伦斯在中国的“套现”令人咋舌。

    近年来,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经营不善,理事会不愿捐钱。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已无再大的利益可捞,这些都是最终促使他做出撤离中国决断的原因。

    尤伦斯本人曾说想花费更多时间在尼泊尔的慈善教育事业上及印度当代艺术家身上。印度的当代艺术在国际艺术市场迅速崛起,确实已引起世界重要藏家的关注。究其本质,尤伦斯也许并非一位收藏家,而只是一个商人。

    离去并非坏事

    这个商人,对中国当代艺术有着“教父级”的影响力,无人能够替代。

    尤伦斯最令人佩服的勇气就是凭其先知先觉的敏锐,依仗庞大的商业资本做后盾,以敢为天下先的进取精神,一头扎进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抢占了先机,并将主要精力放在中国当代艺术家及其市场的培育上。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尤伦斯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与市场形成的过程中,以大包大揽的气概在市场运作的初期就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价值评判体系与评价标准,形成了具有专属特色的尤伦斯艺术投资商业帝国的模式,在中国当代艺术及市场起到了风向标的作用。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让初涉当代艺术领域的中国艺术家们,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个预先设定的发展模式,自觉地按照其圈定的范围埋头创作,再由他挑选打包逐一回收。如此反复的运作方式,在中国艺术进入世界的同时,也奠定了唯尤伦斯马首是瞻的风气。

    不过,现在的中国艺术界,已非当年可比。新的文化体系与市场模式不断建立,艺术品市场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尤伦斯此时的离去,意味着西方资本抢占中国当代艺术资源和话语权的阶段已经过去。

    在今天,我们的思维应该从对尤伦斯是否撤离以及当代艺术及市场行情涨跌的争论中跳出来,思考如何推动中国艺术走向未来,这才是我们面临的首要问题。

    艺术市场的真正繁荣,不应该寄托在某一个人或某一个机构身上,依靠的还是我们民族自身独立的艺术价值评判体系——这个体系是一种与世界评判体系相平衡的互衬关系,依靠的是本民族的文化购买力,这才是中国当代艺术的唯一出路。

    无论尤伦斯撤还是不撤,都感谢他带给我们的经验和教训。中国艺术的未来,更应该由中国人自己去开拓。

    就像以前我们欢迎尤伦斯的到来,今天我们也欢送尤伦斯的离开。因为他让我们学到了更多的东西,也给了我们更多的思考。我们还是以中国人的礼仪充满深情地对他拱手作别:

    走好,盖伊·尤伦斯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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