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幽默是很难的。能把人逗笑,这本事并非谁都能具备。世人对幽默大师寄予了厚望,如果哪一次的表演包袱儿没响,就相当于一个将军打了败仗。幽默大师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丹麦著名漫画家皮德斯特鲁普(通常称为皮德)创作了一组名为《幽默作家》的连环漫画,对幽默家的甘苦有极生动的描绘。在漫画中,这位幽默家打腹稿时,在客厅里叼着烟斗踱来踱去,在桌旁愁眉苦脸地坐着,吓得老婆孩子连大气也不敢出。女仆送茶来,也被训斥了一顿,小狗来讨好,也被他踢了一脚。写不出来的痛苦,胜于患病。你看他,头上有冰袋降温,下面有热水烫脚,所有这些,都无济于事。他走向演说厅时,还是心事重重,一脑门子官司。对此次演讲的效果,心中毫无把握。最后,谢天谢地,我们总算看到,他在台上的演说,逗得全场哈哈大笑。他的苦总算没有白受。
这是苦心经营的幽默。说来也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喜剧效果,有时候又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佩斯和朱时茂曾演出一个叫《主角与配角》的喜剧小品。一个演汉奸,一个演八路。话说一次演出,陈佩斯演坏人的时候,手枪枪套的背带断了,来不及更换。仓促之间,他把两个断头凑到一起,打了一个结,凑合着把枪挎起来。手枪原本应该垂在腰部,这回背带太短了,枪吊在腋下,紧紧巴巴,十分滑稽,他就更不像个好人了。没想到,这个打扮儿,给节目又增加了喜剧色彩,有人甚至以为这是导演事先精心设计好的笑点。
多年前,电视剧《济公》走红全国。主演游本昌受到成千上万观众的追捧。各地的舞台,以能请到“活济公”演一些电视剧的片段为幸事。一次,游本昌在舞台上表演济公时,表演过于投入,一不小心,踩空了,摔到了台下。他痛得龇牙咧嘴,而观众却笑得更厉害了,以为这摔跤和痛苦状,也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动作。
最精彩的意外幽默,是抗日战争期间老舍与梁实秋在重庆表演的相声。
上世纪40年代初,重庆举办了一场募捐劳军晚会。主打节目是张充和女士和姜作栋先生合演的昆曲《刺虎》。开戏之前,需要一段相声暖场。老舍自告奋勇,又邀请幽默家梁实秋做捧哏。由这样两位幽默大师来说相声,大家都充满了期待。这两个人也不敢大意,认真地排练了多次。梁实秋对传统老相声中一些不大文明的地方是有看法的,建议改动一下。比方说,表演中有逗哏用折扇打捧哏头,梁实秋觉得不文明,不能要。老舍对老相声有感情,啥也舍不得动。最后,老舍还是妥协了,表示不会真打,到时候只是象征性地比画一下。
梁实秋回忆道:到了演出的那一天,我们走到台前,泥塑木雕一般绷着脸肃立,观众已经笑不可抑,之后几乎只能在阵阵笑声的间隙里表演了。到了敲头的情节,老舍不知道是人来疯,一时激动忘形,还是原本就没想改,竟抡起大折扇狠狠地向我打来。我一看,来势不善,向后一闪,折扇正好砸在我的眼镜上,眼镜应声下落。说时迟,那时快,我手掌向上两手平伸,正好托住那落下来的眼镜。我保持那个姿势不动良久,引来阵阵喝彩。有人还以为这是精心练就的一手绝活儿,大呼:“再来一回!再来一回!”这哪是说来就能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