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春天信笺写着的第一行,应该是一朵花的如期绽放。
春江潮水连海平的大场面我没见过,可尖山子上第一朵桃花开时我见着了。一缕暖暖的风吹过,道旁那棵桃树突然开出一朵桃花,水嫩鲜艳,我的心里顿时荡起一波涟漪。
二叔是村里种植桃树的高手,冬天忙着剪枝、施肥、整理果园,就等着春天那一朵桃花悄然开放。他家供着两个大学生,桃花园是一年收入的指望。春天来时,满园桃花绽放,漫山遍野都是游人,二叔的农家乐里人来人往,他的笑容比桃花还灿烂。
春江水暖鸭先知。不知是春天的信笺里写满了鸭声,还是鸭声带来了春天的讯息。伴随鸭群几声清脆的叫声,整个村子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一条小溪绕着村子流淌,那里可是鸭的天堂。那些鱼呀虾呀,还有泥鳅、黄鳝,都是鸭的最爱。还有小溪边上的鸭儿花,顺着小溪开放,小溪就成了最美的花溪。鸭儿花也是鸭的美食,吃着青草与花朵,捕着鱼与虾,游戏着一湾清水,鸭子们尽情享受春天的美好。
九爷将一群群鸭子赶进村口的小溪里,他是村里出了名的赶鸭人。一个冬天,他都在为赶鸭的事做准备。修整鸭棚子,东挑西背准备鸭子吃的食物,就连那根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赶鸭鞭也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就盼着春天赶紧到来。
九爷每年春天赶一季鸭子,还架起鸭棚子,孵鸭苗,靠勤劳致富,第一个在村里建了砖瓦房。
春种一粒秋收万担。春天的信笺里肯定写着“播种”二字,这是春天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水稻该浸种泡种了,稻田该耕该耙了,小菜秧苗该移该栽了。南瓜、冬瓜、黄瓜都是下种的好时候,蕃茄、青菜、小白菜都是栽秧的好季节,早辣椒、四季豆、豇豆正赶着施第一道肥。春天的阳光与晨露下,静静倾听,好像能听见种子和菜苗破土与拔节的声响。
风雨送春归。我喜欢春天信笺里那些风雨之声。虽乍暖还寒,但春风春雨细细软软吹落,像一只娇嫩的手抚摸着脸颊。风雨之下,万物复苏,干裂的土壤、枯竭的枝桠、瘦弱的草根,一夜之间恢复了生命力,孕育种子发芽,催着花蕾开放,伴着嫩绿破土而出。
后山那片老林子,哥曾带着我挑柴火。一个冬天下来,林子里落了好多枯树枝,都是烧火做饭的好材料。那天,我看见哥正想坐在一捆柴火上歇歇脚时,一滴雨穿过林间树叶落在他额头上。哥随手抹了一下脸,一下子来了精神:“加紧干,这场雨一下,稻种可播了,菜秧可栽了,农家肥也可下田了。等干完这些活,我就能出门打工了。”看着哥望着春雨飘飞的天空意气风发,我知道,春天的信笺已经精准无误地寄到了他的心里。
是的,每个人都希望收到一封春天的来信,也都希望细细品读那封信笺里的只言片语。
春雷,春风,春雨;春枝,春芽,春花;春叶,春苗,春草……春生万物,还会编织出美丽的童话。我们在春天的故事里一次次生长,栽花种果的,养鸭养牲口的,种菜卖菜的,还有像哥一样一心想走出大山的,春天把每一封信都写成美丽的希望寄赠予你。
我突然想起那个春天,哥走上尖山子出门打工时说的那句话——迎着春天走,只要肯干,就有饱饭吃。哥说得对,春天的信笺再美丽,也只是春天的讯息,美丽的春天是干出来的,只有向着希望努力行走,无论春归何处,都在自己心底。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