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星辰副刊

中国能源报 2021年10月25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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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蕈味美

■章铜胜 《 中国能源报 》( 2021年10月25日   第 24 版)

  春秋两季,是各类菌菇上市的时节。南方人习惯于将菌菇称为蕈,或是香蕈,其中总是有一定原因的,或因习惯使然,也或者是相沿成俗。怎样称呼并不重要,只要我们听其名知其物,不至于造成误会便够了。

  汪曾祺著有《菌小谱》一文,介绍他曾在张家口沽源采得一只白蘼,将其晒干后,冬天带回北京,做了碗汤,全家人喝了,都说比鸡汤还要鲜。那只白蘑大概是秋天时在沽源的坝上采的,不然干制后保存时间太久,鲜味便打了折扣。印象中,北方的菌菇似乎要少,而在南方,入秋后可采的野蕈很多。

  王世襄在他的《春菰秋蕈总关情》一文中,记述了1956年参加湖南音乐普查期间发生的一件事,颇为有趣。当年,从道县去江华的公路尚未修通,普查团需步行去江华,中途走到桥头铺时,见一位大娘提着刚刚采到的半篮钮子蕈送到一家小饭铺,王先生便擅自跑进那家小饭铺,买了碗蕈子粉来吃。王世襄先生说:“这是我在整个普查中吃到最好的野蕈子!”他本来想再来个第二碗,但怕时间来不及,没敢再吃,于是抹了抹嘴走出了小饭铺。王先生心中该是满意的,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的钮子蕈,足见其美味。

  云南盛产各种野菌菇。秋天,是各地热爱野蕈的老饕们去云南“打卡”的好时节。入秋不久,我就朋友圈里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入了滇,他们拍摄的各种野蕈和蕈类美食图片,虽不专业,却能隔屏闻香,让我这个千里之外的人只能眼巴巴看着,恨不能解馋,于是便找出一些写云南菌菇的文字来读,一样饶有趣味。

  牛肝菌菌盖正面色如牛肝,背面平而无菌折,有无数小孔,肉厚。牛肝菌虽易得,但也算菌中的名贵品种。牛肝菌微有毒性,据说吃多了易致幻,有轻微中毒症状的人,会有看见小人儿的幻觉,而每个曾经有此经历的人,会毫不犹豫期待还能看见那些小人儿,可见其味鲜美、诱惑馋人。俗语有说冒死吃河豚的,大概也是此理,为尝一口鲜,宁舍一条命的拼劲,着实令人佩服。

  鸡枞、松茸,大概是野蕈家族中最名贵的品种,除此之外,便是青头菌了。王世襄先生曾说,云南的青头菌和湖北的绿豆菰是同一种,我没有见过,无法考证,且信先生所言。青头菌又称“见手青”,因一经手触或刀削便变成青绿色而得名。青头菌“质脆而吃火,如与他蕈同烹,应先下锅,后下他蕈”。

  最异类的要数干巴菌了,王世襄先生说它“色灰黑而多孔隙,完全脱离了蘑菰的形态,一块块像干瘪了的马蜂窝”。汪曾祺则觉得这东西“颜色如半干牛粪,乱七八糟,当中还夹杂了许多松毛、草茎”“像一个被踩破的马蜂窝”,看来两位先生对干巴菌的观感大致是相同的。只是干巴菌的味道与众不同,能让知味擅味的汪曾祺“入口细嚼,半天说不出话来”,可见其味之殊异于常,又岂是一个鲜字所能描述的。汪先生还说:“干巴菌是菌子,但有陈年宣威火腿香味、宁波油浸糟白鱼鲞香味、苏州风鸡香味、南京鸭胗肝香味,且杂有松毛清香气味。”一只菌子,能吃出如此复杂美妙的味道,能不让人入口难忘吗?

  云南的野生菌中,好看耐看的是鸡油菌,颜色嫩黄、个个正圆,但味道差了一截。汪曾祺也说:“干巴菌和鸡油菌,一个中吃不中看,一个中看不中吃。” 

  王世襄先生1986年秋去云南,看到“一路上不论大小城镇,每日清晨菜市街道两旁往往有几十人用筐篮设摊,唤卖菌子,一堆堆,大大小小,白、绿、褐、黄,间以朱紫,五光十色,目不暇接。”这段文字,唤起我对云南秋天的无限遐想,想象那些散落在山野间的蕈子该有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