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面

　　两年前，我到湘南一个偏远山区扶贫，走访中意外结识了村里一位姓唐的老人。三十多年前，老人曾是村里的小学代课老师。

　　上世纪末，国家逐步取消代课老师，唐老师由此“下了岗”，妻子不辞而别后，他成了村里的五保户。这些年，因为年纪大且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唐老师起居不便，一直由村民轮流照看。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他膝下无子，村里人照料多是尽义务，可日子一久，大家难免怠慢。尤其是老一辈人先后故去，他的代课教师身份逐渐被人淡忘。

　　我去看望唐老师那天，他正发着低烧，家里杂乱无章，似乎许久没人清理。一位大嫂正给他做面，我试尝了一口，清汤寡水，毫无滋味。我接过碗：“我来给唐老师做碗面吧。上小学时，我经常吃他做的阳春面，味道可好了，现在还记得。”

　　大嫂尝了我做的阳春面，连说好吃。后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闻讯赶来的村民们纷纷拜师，我便手把手教大家，一边教一边介绍，这面是唐老师的手艺，吃水不忘挖井人，今后要悉心照顾他，村里不分老少，每个能活动的人都给他做一碗谢师面。随后的日子，我一有空就去唐老师家，帮着做些家务，为他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吃得他满脸汗水、满目泪花。

　　渐渐地，村里很多人学会了做面，从此，唐老师的每一个日子再也没缺过“面对面”的关怀。大家给唐老师做面，用的是最新鲜的土鸡蛋和蔬菜，好多人还将孩子带来跟着学。大伙都说唐老师是有福之人，教出了我这样有出息的学生。大家让孩子们学做面的同时，顺便帮着搞卫生、整理家务，我跟他们说，这样可以多沾沾老师的文气和福气。

　　一年后，唐老师去世了，我送他最后一程，吃到了村里孩子为我做的阳春面。他们在我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改良，味道比我做的还香。村民们说，唐老师是吃完最后一碗面走的，走得很安详、很幸福。当然，更让我欣慰的是，一碗谢师面，在村里播下了尊师敬老的种子。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村民。其实我跟唐老师素昧平生，他的代课老师身份，也是听人说起，那个三十年前的小学代课缘，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作者供职于湖南永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