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草垛

　　在乡村，冬天里留有温暖记忆的，要数那些金黄色的草垛了。

　　儿时，我们白天从田里收回稻谷，一层层平铺在院坝里，让烈日晒去水分。到了傍晚，父亲给牛套上木枷，拖动沉重的石碾子，让干透的谷粒逐一脱落。这个过程需要细致和耐心，通常持续到下半夜才能结束。

　　碾稻谷时，我们跟在转着圈子碾场的牛后面玩耍，一边躲避轰隆隆滚动的石碾子，一边在松软的草场上翻跟头。这样“闹腾”，直到劝离多次无果而停下，在大人们甩动赶牛枝条的“恐吓”声中，孩子们“无奈”离开院坝，清理沾满一身的谷粒和草屑。当我们枕着浓郁的谷香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前几棵树周围，已经围满大人们下半夜捆好的稻草垛。

　　孩子们喜欢玩钻草垛的游戏，从一头拼命拔草，那些咬紧的草耐不过我们的拽扯，很快一点点松开了。终于拽出一个洞，几个人便没头没脑钻了进去，四周尽是稻草沙沙作响的声音。藏在草垛里，觉得那个世界只属于我们。

　　后来，我们惊喜地发现，大人们竟也喜欢在草垛旁晒太阳。草垛抵挡了寒风，金黄的稻草一点点吸收着阳光，然后又一点点发散出来。那些豁了牙的老人们，背倚着草垛，双手盘着双膝，一起自由地闲聊谁家的孩子懂事、今年的麦子收成如何等等，就像河边清清的流水，像头顶淡淡的太阳，老人们的形态都那么散淡、柔和。

　　冬天，稻草主要作为牛羊的草料来储存。印象里，辛劳一天的母亲回家再晚，都会给牛丢一捆稻草，到了下半夜，仍不放心，还会掌灯探望一番。

　　我家黄牛先后下过四次崽，都是在寒冬时节，有一次还遇上一场少见的大雪。前几夜，母亲整夜失眠，黄牛分娩那天清早，我从树下提两捆稻草过去，看见母亲毫不顾忌牛圈脏污，将刚降生的牛崽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它跌倒和冻着。我赶紧在脚底铺上厚厚一层干稻草，母亲将牛崽小心翼翼放上去，又在旁边点燃干草为它取暖。

　　那天，外面飞雪满天，寒风从墙缝钻进来，却被圈舍里的暖意化为乌有。当可爱的小牛崽颤颤巍巍尝试着站起来，母亲展开舒心的笑容。

　　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那个大雪的冬天。因为温暖的草垛，连小牛崽也感受到母亲宽厚的爱。

　　（作者供职于广西钟山县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