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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 2019年12月30日 星期一

搓根草绳过一冬

■赵利辉 《 中国能源报 》( 2019年12月30日   第 24 版)

  故乡多旱年,水田极少。股股溪流从鸟鼠山上流淌下来,出了峪口,就汇聚成了一条大河,故乡人叫它峪河。村人筑土为堤,防河水淹毁农田,但到了夏秋时节,峪河趁着雨势,还是要发作两回,倒灌进旱田。待水退了,村民拔掉半高的玉米,围塘筑堰,村里反倒多了上百亩水田,便赶紧插秧补苗,种上水稻。

  我家人口多,分有三亩水田,打完稻谷,稻草垛垒得很高。米是金贵的粮食,连稻草都是黄灿灿的,家里既编草帘,兼卖草绳麻绳。冬天,炕上铺一捆干稻草睡着舒坦,树杆捆一圈草绳防止冻死。屋顶盖上草帘防风保暖,雨雪打在上面,不会渗透胡基墙。故而每年冬闲,父亲便喊我们和他一起,去打谷场润稻草搓草绳。

  那时,农村用绳子的地方有很多,粗绳子承重挑担,细绳子收口捆扎。农家的粪箕、土筐等器具都要系上绳子当提手。耕牛犁地,得用粗绳子拉套。水田插秧时,生怕插不直,就拉绳分割成畦。夏收后运麦草,要用草绳打捆。公家粮库扎麦包,修水库抬石头,果园扎篱笆墙都离不开草绳。草绳成本低廉,柔软耐磨而坚韧,捆扎货物结实还可防碰撞,镇上的瓷器厂最喜欢用它绑扎碗碟瓷瓶陶瓮和瓦罐。

  因为卖草绳,家里的开支、我们的学费,就有了着落。父亲每天分给我们几捆稻草把,我和哥哥一个人抱捆草把,一人扛着木榔头,配合劳动。我将稻草把放在厚实的榆木砧板上扶着,哥哥举起榔头,用力捶打,我不停转动草把,让稻草均匀受力。新稻草脆生易断,捶熟了,柔韧性大大提高,搓起绳来才顺溜。父亲时不时转过来瞧瞧,看稻草有些干,就含口凉水,喷一口在草把上。差不多了,便叫我将草把拎起来,抖落草屑。这时的稻草,柔软光滑,不咯手。这活儿俗称“润稻草”,是搓绳前的必备工序。

  父亲将捶打柔顺的稻草放在地上,坐一矮凳,膝盖上铺块围裙,先抽几根稻草,压在臀下,再平均分列两边,然后侧过身,叉开双腿娴熟搓起绳来。他不停地搓捻,又适时地在分列两边的绳头上一根根续着草。草绳有一定长度了,就往身后甩一截。一天过去,绳子如长蛇一般盘在父亲身后,满满一堆了,他就在打谷场上钉两个木蹶子,把绳绕过蹶子,取定长度,用斧子截断,再绕成麻花形状,叫我们拉回家。一个冬天下来,高高的稻草垛矮小了许多,父亲的手掌却愈发粗糙。

  母亲也不闲着,她和村妇们一起拧麻绳。麻是乡间栽种的经济作物,杆儿高皮厚,等秋高成熟了,割下来沤几天,撕扯成皮,便是拧麻绳的原料。拧麻绳的工具是一根短木棒,两头粗,中间细处插有一枚长钉,露出的一端弯成倒钩状。母亲将扯下的细麻从倒钩中绕过,左手提着,右手拨动木棒滴溜溜转,边拨边往木棒一端缠,另一端续,很快拧成单股麻绳。再将单股绕下来拉直对折,借着拧巴劲合二为一,一节麻绳就拧成型了。麻绳细长耐磨,乡间妇女多用来纳千层底。

  父亲有件羊皮大衣,常在冬夜里给我们当被子盖。我问他冷不冷,他笑着答:“冬衣‘三单不如一棉,三棉不如一缠’。身子不热乎,腰间缠根烂草绳,缠紧了,大半个冬天就熬过去了。”我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梦见父亲把自己缠成了个肉粽子,醒来时,眼泪止不住地流。

  (作者供职于西北大学)

  

温暖的小火炕
水电机组“大医生”
搓根草绳过一冬
冬阳甘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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