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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 2019年05月13日 星期一

妈妈的白舞鞋

■何铜陵 《 中国能源报 》( 2019年05月13日   第 24 版)

  妈妈买了双白色的舞鞋,像小船儿,载着她笨拙地扭腰摆手。我看在眼里,忌讳白色是不吉祥的颜色,闷闷不乐。

  爸爸在地质勘探队劳碌了一辈子,如今重病缠身,常年跟医院打交道,闯过了冬天危险期,便回家休养,靠机器帮助呼吸。有时浓痰卡在喉咙里,呼噜呼噜直响儿,脸憋得青紫,又没有吸痰机,妈妈便采取临时抢救措施,俯在爸爸脸上人工吸痰。吸完后,妈妈喘口气,悄声地问:“老头子,舒服了些么?”爸爸紧合着眼晴不敢睁开,里面分明窝着热泪。妈妈没上过一天学,竟无师自通,成了一个会打针、配药、换氧气的家庭“护士”,更是爸爸生命旅程中一轮永恒的明月。

  经常在夜半时分,妈妈被阵阵咳嗽声惊醒,便披衣下床给爸爸接屎倒尿、熬汤喂药,有时不小心胃受了凉,痛疼难忍,便叫醒隔壁的我,让我端一杯酒给她,权当胃药喝下去,以此缓解疼痛。我因为要上班,照料父亲的时间不多,心里很内疚,总买一些营养品送给二老,可妈妈总舍不得吃,全给了爸爸滋补。她跟我提过几回,如果心疼妈妈,出外顺便捎一双舞鞋回来。我知道妈妈的心思,她想以此锻炼身体,好保持充沛的体力来照顾爸爸。

  妈妈曾告诉过我,她从小喜欢跳舞,年轻时扭着秧歌迎接新中国的诞生,然后便疯狂地跳忠字舞,如今又赶新潮,每天硬是挤出时间,跳跳广场舞,仿佛越活越年轻,把愁苦和辛劳统统踩在脚下。

  有一次,她穿着塑料底布鞋跳舞,正兴致勃勃地扭腰摆胯时,却倏乎滑倒在地,舞伴们忙上前搀扶她,她却嘿嘿笑着,双手仍煞有介事地仍摆着舞姿,逗得大伙儿直乐。

  妈妈的确太需要一双轻盈舒适的舞鞋了,我总也碰不到黑舞鞋或红舞鞋,因为白色的东西对我是莫大的刺激。前些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妈妈穿着缀有白布的鞋赶回老家奔丧。后来,更大的痛苦猝不及防地降临了,我的小弟,就是穿着我给他新买的白跑鞋,准备去学校参加春季运动会,还没来得及踏上起跑线,便因车祸离开了。

  有一次,街道居委会举办老年广场舞比赛,妈妈跃跃欲试,她安顿好爸爸,夹着白舞鞋,正欲出门,被我伸手拦住:“妈,求求你,甭穿白舞鞋行吗?”妈妈明白我的意思,轻轻地放下舞鞋,眼圈红红的,扭头就走了。我愣在那里,忽然感到心往下沉,听着爸爸在里屋唤我,忙走过去,帮他捶肩背。爸爸气喘吁吁地说:“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到比老年人还迷信,你看你妈培育的白牡丹,开得多圣洁,看在眼里就欢喜,我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儿啊,你忘了咱家的家风哪,孝就是顺啊,快去,把舞鞋给你妈送去,否则我就要扯掉输氧管了……”我忙劝爸爸别动,噙着泪点头答应。

  来到不远处的露天舞场,晨曦勾勒着妈妈的身影,显得那么慈祥庄重。比赛就要开始了,我一步步走向妈妈 ,倏地跪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脚,给她换上白舞鞋,然后仰起脸,轻声地说:“妈,你安心操练吧,今天由我照顾爸爸……”妈妈用温热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泪光闪闪,嘴唇蠕动着……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变得很小,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依偎在她的怀抱里。我还想变得更小更小,就变成眼前这双白舞鞋,托举起妈妈负重的双腿,跳起轻快的舞步来……

  (作者供职于安徽省地矿局三二七地质队)

翻山越岭穿布鞋
温暖的毛衣
妈妈的白舞鞋
桂花树下的“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