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思

　　寂静的下午，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蝉，扑打着翅膀，没头没脑在我的书房里飞腾，迎头撞在明净的窗玻璃上。这只蝉，全身乌黑发亮，稀薄的羽翼上透着明媚的阳光。它的到来，让我想起在乡下老家生活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老家屋后有一片小树林，每到盛夏，树木的叶子相当繁茂，树冠像绿伞在屋顶上撑起，把细密的阳光筛落在重重树影间，整个老屋掩映在浓密的阴凉里。那些潜伏在树枝和叶片缝隙间的蝉虫，早已拉开嗓门，吟唱着夏曲。

　　小小的蝉儿如何有如此震彻天籁的歌喉？我查阅了相关资料，才知道蝉的整个生命周期极其短暂，他们大部分生命是在泥土深处度过的，直到夏季，成虫才会挤破地表，爬到树上，脱壳吟唱。这时候的蝉正处在发情期，雄性蝉虫依靠空空的腹体发声，来吸引雌性蝉虫的注意，从而获取交配权。原来，小小的蝉虫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而奋力高歌。

　　小时候有一天，我在屋前的草丛中捡到一只蝉壳，母亲告诉我，那是蝉衣，是一种药，拿到市场上可以卖钱。待到秋风渐渐转凉，挂在树枝和叶脉上的蝉衣，便开始在瑟瑟秋风中掉落下来，蝉声也日渐稀薄，最后消失殆尽。

　　一个蝉衣一分钱。当我攒到足够卖到一元多钱的蝉衣后，树上的叶子已经大部分变黄，屋前的空地上落下许多黄叶。在打扫院子时，我时常可以捡到许多蝉衣。第二年夏天，树木又吐出繁茂的绿叶，新生的蝉儿又在浓密的枝叶间鸣唱。我倚靠着窗台，期待着秋风来临，直到落叶满地，又可以来到树下捡拾那些掉落的蝉衣。

　　年复一年，就这样，我告别了童年。

　　现如今，乡下老家所处的乡镇正在向周边的村屯扩展，我家老屋附近的山坡也在几年前被夷为平地，山坡上的树林也随之消失，已经找不到往年蝉虫栖息的树干和叶子了。

　　现在，误入我屋子的这只蝉或许飞累了，它正安详地趴在我的书桌上，一动也不动。倏地，它又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紧接着重重地撞到了透明的玻璃窗上。莫非这只蝉是为了寻找那片栖息的树叶而来？正在我出神时，蝉已飞得不知去向，大概通过窗户的缝隙飞了出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我推开尘封已久的窗户，猛然看到窗台的夹缝里，落着一只干枯的蝉衣，与我童年时代捡拾的蝉衣似乎别无二样。这不正是那只误闯入我房间的蝉吗？我惊叫了起来，这哪里是一只蜕下的蝉衣，分明是一具风干的蝉的躯壳！

　　莫非，这只小小的蝉是为了找寻那片丢失的绿色而来，为此它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重新把纱窗敞开，后来又把窗帘换成绿色，我期望来年新生的蝉儿能够拥有一片新的绿洲，拥有一个可以自由栖身、鸣唱的家园。

　　（作者供职于广西凤山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