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5年01月2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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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究些,年味浓

■朱 辉 《中国城市报》(2025年01月27日 第 24 版)

  几年前曾在网上看到一个热帖,争论话题是除夕还要不要看春晚?北方网友说:“过年能不吃饺子吗?春晚则是除夕夜的‘文化饺子’!”一些南方网友很是疑惑:“过年为啥要吃饺子?咱这儿从来没有这种年俗啊?”

  小时候我在上海生活,家里及邻居不仅任何时候没有包过饺子,也从没见过街面上的饮食店里卖北方水饺,只有大馄饨、小馄饨。上世纪80年代初来到武汉,我家每月倒是会包上一两回饺子,原因或许在于隔壁邻居是东北人。那年月南方人购粮证上米面“七三开”,我父母发现那30%的面粉用于包饺子要比做面疙瘩好吃,于是学着东北邻居包水饺。

  然而从广义角度看,我小时候,上海人过年其实也吃饺子,不过吃的是蛋饺。从外表看,蛋饺与北方水饺最大的区别,在于鸡蛋皮取代了面皮。这一特征使得蛋饺金灿灿的,看上去像金元宝,于是成了过年餐桌上的吉利菜肴。

  相比包水饺,做蛋饺麻烦得多,需要一个煤球炉、一把圆圆的铁勺、一大碗打好的鸡蛋液,以及一大碗肉馅。另外还得有若干小块肥肉,用于擦拭炉火上的铁勺,由此融化出的猪油在铁勺分布均匀,做出来的蛋皮才不会粘住勺底。过去,蛋饺是标准的功夫菜,平常人家忙乎一下午才能做出几十个,因而往往只有过年才吃得上。

  我的幼时记忆里,上海人过年相对简约。无论是餐桌上的菜还是茶几上的果盘,内容都算不上很丰盛。上海人喜欢将有限的过年预算,主要用于买或做新衣上。

  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上海人过年时出现了一些新气象,其中之一是许多人家的果盘里出现了“广州糖”。这种糖多为硬糖。虽然当时不少人认为软糖比硬糖高级,但因为“广州糖”晶莹剔透色彩缤纷,而且包装用的玻璃纸很漂亮,由此受到了爱美的上海人喜爱。

  上海人过年的功夫菜是蛋饺,武汉人的功夫菜则是炸肉圆子。买肉剁馅,支起一口大油锅,用手捏出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的丸子,一一下到油锅里。通常炸一脸盆肉圆子,得忙乎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当年武汉人过年的果盘里极少有“广州糖”,酥心糖最为常见,另外有4种过年专属糕点——翻饺、京果、云片糕、麻糖。这些糕点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甜,尤其京果、麻糖,甜得腻人。一晃40多年过去了,我们这辈人中患糖尿病的比较多,也许就有这些糕点、糖果的“贡献”。

  那年月无论在哪儿过年,有一个习俗四海相通,那就是过年期间不要与人争吵,否则会影响来年运势。上海人比较内敛,邻里之间有矛盾,一般不会发展成激烈冲突,“不响”是应对“冤家”的常用手段。比如我们家和两户邻居,常年见面不说话,板着脸擦肩而过。有时候我想和那两家的孩子玩,都得偷偷摸摸,要是被家长看到,回家后轻则一通骂,被扣上“贱骨头”的帽子,重则一顿打。但过年期间,大家相遇都会挤出三分笑。若是哪家某人肯主动和对方说上几句过年话,或许也能冰释前嫌。

  老说法里,从农历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黄世仁”们是不能找“杨白劳”们要债的。这点一直到后来仍被大多数人遵守。我的小舅舅18岁就离开浙中老家,在国内多地做装修生意。前些年一度债台高筑,过年前总有一批人守候在他家门口,等着催债。小舅每每苦熬到除夕转了钟,才回到家里。过年期间则可以放心大胆出门拜年,即便路遇债主,人家也不会提起还债的事。后来小舅缓过来了,近几年终于可以早早回家忙年了。

  前些年还常有人感慨年味越来越淡了,主要是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我觉得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不少人过年不太讲究那么多规矩了。不过随着人们对地域文化和习俗重视程度的加深,实际上近几年,年味有变浓的趋势。无论是餐桌还是人际交往上,人们慢慢恢复了一些讲究。这绝对是件好事儿,因为对年味追求的背后,体现的是人们对和谐幸福生活的向往和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