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4年08月26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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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城好,且上古城楼

■陈新颜 《 中国城市报 》( 2024年08月26日   第 24 版)

  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一些景区里名字带“楼”的建筑不一定具有楼的特性,因为其一不能为人遮风避雨,二不能供游人登临远眺,存在于天地之间却只剩下摆设般的景观作用,未免令人遗憾。相比之下,你能发现船城会理拱极楼的好。任何人都可以登上去,花极少的钱,叫上一杯茶,然后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往藤椅里一坐,一边品茶,一边看风景,静静地感受这座古城的气息。不要说这没有什么,要是在古代,这大概是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拱极楼本是会理古城北门的城楼,始建于明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为重檐硬山式穿斗木结构。会理古城原有四门,修建之初,只在北门头上建有城楼,用于司鼓定更。那时候,城中还没有钟鼓楼,北门城楼在当时便算得上是会理城的制高点。城头每日应有士兵巡逻,他们通过垛口,南顾可观看城中动静、北望可察看城外敌情——若有敌来犯,城头便有人吹响号角,于是,众士兵纷纷各就各位,或执枪拥盾,或挽弓搭箭,进入战备状态。清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北门城楼毁于火灾,当时的会理知州何咸宜命武举苏必和对其进行补修。即便以补修的时间来算,这座楼距今也已将近两百年,相对久远。

  

  而比拱极楼更年深日久的,是楼下的城墙与门洞。历经六百余年的风吹雨打、霜雪侵蚀,原本的青砖墙已然变成灰白,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砖红与砖青,整体看上去,斑斑驳驳,光怪陆离;夕阳斜照下,更是给人以无穷无尽的沧桑感。以手触摸城墙,指尖碰触到的地方,不时会落下一些粉末状的砖屑或苔屑,宛如岁月的尘埃落满史册的封面。立于城墙之下,仰望城墙高处,砖缝间杂生着一些野草与灌木:紫茎泽兰、密蒙花树、缎子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低头看墙根脚,上面爬满碧绿的青苔,潮潮润润的,仿佛闪着年华深处的光芒。

  

  纵使岁长、墙老,拱极楼至今依然可以供游人登临。出钟鼓楼(凌霄楼)的门洞一路向北,走到北街的尽头,沿着城门洞右侧一条仅可容一人行走的巷道往东走十余米,转身拾级而上,便可登上拱极楼。站在北面的齿墙边,城外的山川草木一览无余;再到南面的齿墙边一望,凌霄楼、北街、街市上的行人以及街道两旁的民居商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楼本不高大,一共两层,但建在城墙之上,便显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刚好。名为“拱极”,取《论语·为政》中“为政以德,譬若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之义。

  

  我曾无数次登上拱极楼,有时候是一个人去,有时候是与朋友同去。在拱极楼上,坐着或站着,会友、喝茶、聊天,望云、听风、读书,可动可静,无所不宜。偶有客人从外地来会理,我也必带他们登上拱极楼看一看。登上城楼,天地变得广大起来,人的心胸也变得宽广起来,原先以为大得不得了的事情小了;走下城楼,回到生活当中,原先看不上眼的柴米油盐大了。忽然觉得这座古城楼是一位哲学家,它似乎在告诉我们,看似渺小的人未必就真的渺小——眼界不宽、格局不大,只因其还未登上城楼罢了。因此,人在低处时,不必因为羡慕站在高处的人而感到自卑;而站在高处的人,也不必看不起站在低处的人。站位不同或许会导致境遇不同,而站位则不是恒久不变的。如此说来,楼似乎更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事物背后的哲理和深远意味,使游人可以在上楼下楼之间观照自我,感悟人生。

  

  其实,我更愿意将楼理解为一个看风景的地方。登上会理的拱极楼,看熙熙攘攘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北街,我时常会感受到一种生的乐趣,随之联想到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有时候,比如端午节、春节期间,我又会觉得,在城楼上,自己眼中看到的景象更像是一篇汉代的大赋,铺陈排比,气势不凡。

  

  想着、悟着,我又登上拱极楼,仿温庭筠《望江南》,填了一首词:船城好,且上古城楼。满目人间烟火气,一篇汉赋大风流。闲坐亦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