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版:悦读

中国城市报 2022年11月2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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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取生活横断面,为小人物塑像

——读胡学文中篇小说集《逐影记》

■刘 敬 《 中国城市报 》( 2022年11月21日   第 23 版)

  “胡学文满怀爱与理解,构建起一条复杂而漫长的心灵隧道,深切触摸着多重角色身份中的生存悖谬和人性的尖锐划痕。”近阅胡学文中篇小说集《逐影记》,一时感慨万端,遂想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授予胡学文时颁奖词中的这句“专业评论”,权且厚颜援引,充作“个人心得”。

  《逐影记》一书共收录了5部中篇小说,皆是胡学文近年来发表于各大文学期刊的力作。较之以往,这5篇作品一方面保持了作家质朴而深邃、冷静又犀利、荒诞却真实的叙写风格;另一方面,同样是聚焦社会中平凡的小人物,为突显他们内心的惊惧、纠结、痛苦、挣扎与抗争,以及在命运无常的翻云覆雨手的拨弄下,他们被异化的精神困境,他们的怯懦与隐忍、苟且与坚强、愤激与彷徨等,胡学文一直在寻求新的突破,于静水流深的描摹间,匠心独运地给予智慧的观照与美学的创造,委实难能可贵。

  乡村、小镇、米粉店、派出所,空间交错;2002年秋和2000年夏,两个时间段蒙太奇式地交叉循环;3个主人公,阴差阳错的命运纠葛。简言之,这便是小说集首篇《逐影记》的“三要素”了。且说马远,一个乡下汉子,既是大妞的父亲,也是豆豆的姥爷,只是时而清醒如常人,百事可做,时而脑袋如灌泔水,万事“拎不清”。再说米粉店老板安娜,亦是小镇的“另类尤物”,米粉确是美味,循味上门的食客却各怀心思,以至流言蜚语訇然若垃圾堆上的蝇群。两个人物两条线,貌似毫不相干,却因米东清这个离异单身、被迫四季值守于小镇派出所的人民警察而串连起来。在一桩桩一件件剪不断理还乱的琐碎、庸常、繁复的报案、处警、讯问、访查、救援等事件过程中,作家通过对米东清的主观意识、内心思索、情感变化及动作语言等方面的出色描写,巧妙地将几个人的人生轨迹交叠穿绕在一起,可谓天衣无缝。故事虽短,你我却能触摸到人物的体温,感受到脉搏的跳动,细觉出情绪的起伏……

  相较之下,次篇《白梦记》的主角依然是小人物,故事却充满了悬疑色彩。老实巴交的农民吴子宽,极欲探明儿子吴然过失杀人的事件真相。他虽处处谨慎,却又步步迷雾,随着各种各样的蹊跷事接踵而至,他直如坠入一场没有尽头的白日梦,清醒又惶惑,侥幸又犹疑,郑重又滑稽……作家不动声色,却运筹帷幄,以层层悬念、串串疑问构成小说文本内在的强劲驱动力,自然而然地为后面情节的发展推波助澜,让人亦步亦趋,不忍驻足。“所有那些无缘经历的生活,无从认识的人们,无法体验的生命,遍布各地。这就是世界的本相。”执卷而读,大家都曾实实在在地化身为吴子宽等人一回:震惊,欣喜,困惑,担忧,焦虑,无奈……是的,这就是答案了,这就是原味的生活,这就是世界的本相。

  胡学文尝言:“我更愿意称自己的叙述对象为小人物,而不是‘底层’。我注意到这种小,同时我更注意小这层外衣包裹着的大,那种心的宽阔让我着迷。”纵观全书,除了以上2篇,其余几篇同样给你我带来了那种人之“小”、心之“大”的无尽冲击。

  《丛林》在顺述中时时辅以插叙,峰回路转,清波洄旋,既设悬念,又埋伏笔,在浓郁的生活气息中,将宋刚这一“强者”竟无法摆脱“弱者”金枝的焦虑心态描摹得淋漓尽致,“丛林法则”在人类社会的丛林中仿佛不再灵光。可貌似完胜的金枝,不同样时时处处被儿子贵祥牵着鼻子走?生活原就是一张网,无形而巨大,柔韧又冷漠,我们每一个人,终有一天,都要直面自己是条“鱼”的现实。

  至于《内吸》,则以含而不露、虚实相间的叙事,传神地再现了由于种种社会“潜规则”带来的信任危机,导致重重焦虑化成了一支支无形的药剂,铺天盖地喷撒向黄萍和马伸等人。作家或有拟物之意,他们恰似被施以“内吸”之法的一株株植物,看起来逍遥无拘,实则焦虑蚀心,任由摆布。作家深谙海明威的“冰山理论”,笔墨虽简省,内涵却丰厚,情节留白处,读者自能“对号入座”。

  最后一篇题为《去过康巴诺尔吗》,有趣有味,如冷笑话一般,让人恍然一笑复深思。文中的康巴诺尔湖无疑是“我”心灵暂栖的最后一片“净土”,那些濒临灭绝的遗鸥呢,则成了“我”的精神寄托。作家慧眼独具又深怀悲悯,欲以草根人物的悲欣忧惧折射时代的发展变迁;语言沉郁而灵动,偏又隐而不发,以截取广阔生活横断面的形式,快刀斩乱麻,万千意蕴只待读者自己去“脑补”。

  掩卷,闭目,这几个关于小人物的故事遂自然融汇成多声部的交响,侧耳倾听,竟是那般铿锵、雄浑与壮阔。而由此引发的思考与对灵魂的叩问,亦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