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大众媒体、平台媒体与自媒体相互融合、共生共治。主流媒体既是党和政府的宣传舆论阵地，也是国家信息化智能化建设的基础设施和国家网络安全的硬实力基础，同时还是市场化与全球化的多元化信息服务平台，有五大基本功能：宣传舆论功能、社会信息监测功能、社会意见协调功能、社会文化传承功能、社会娱乐服务功能。
我国信息公开制度的重大进步
1月20日，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批示，孙春兰副总理召开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首次电视电话会议，并由国家卫生健康委成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应对处置工作领导小组。钟南山院士证实新冠病毒存在“人传人”后，政府的疫情信息发布逐步进入透明公开状态，媒体传播进入密集报道、专业化传播阶段，互联网社交媒体和传统媒体成为人们主要信息来源，各种信息出现多样化混杂的状况。
党和政府的果断举措是疫情信息传播形势转向的坚实基础。大年三十，全国各地调集的医疗物资和医护人员紧急出征，部队医护人员跑步登机驰援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迅速开工，全国十多个省对口支援湖北一个市的救援协作体系快速而有效。在物资上，中央调集全国资源支援武汉，一个月内建成相当于60家三级医院病床数，4万多名医护人员驰援武汉，体现出我国政治体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越性。
在疫情信息传播方面，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主动公布信息，从根源上促成了疫情信息的公开透明。发布会一大特点是从机制上进行了创新性改革，为更加深入、详细的信息解读提供了可能。疫情信息发布新机制涉及国家卫健委、中央宣传部、外交部等32个部门，打破了部门之间的信息壁垒。原国新办发布会于2月3日正式成为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的一部分，并成为该机制系列发布会的第一场。
及时准确、覆盖面广是第二个特点。一方面，照顾了国际国内两个舆论场域。发布会由国务院新闻办新闻局（简称“国新办发布会”）与国家卫生健康委（简称“卫健委发布会”）分别负责实际承办。具体来看，国新办发布会更被国际关注，平均每场回应境外记者提问3.8次；卫健委发布会更被国内新闻所关注，平均每场回应国内记者提问10.3次。另一方面，关注了政策宣传与回应民生问题两大方面。国新办发布会侧重政策解读，平均每场的政策与情况介绍时长为25.6分钟；卫健委发布会侧重答疑解惑，平均每场回答记者提问102.6分钟①。
透明度高是第三个特点。可以观察到，国新办发布会直面记者提问，全面回应问题，随着卫健委发布会的加入效率愈加提升。比如，国新办发布会回应记者提问的占比，从第一场（1月22日）的55%升高到第四场（2月7日）的100%，并在接下来的12场次中有9场保持100%全面回应，体现出政府信息公开的力度不断增强。
主流媒体主动发挥舆论引导作用，发出舆论监督声音。人民网发表评论《面对疫情，任何侥幸都可能夺人性命》，提出“任何‘耍大胆’‘不设防’的侥幸心态都是极其要不得的。”央视推出《央视热评：战胜疫情魔鬼，告慰李文亮医生》，明确为李文亮医生正名并指出疫情防控中存在不足和短板。另一方面，主流媒体的权威性大大提高，跟随政府权威数据及时更新发布，在数据的新媒体呈现方式上做出了许多尝试探索。但总体上，主流媒体的重点依旧在于政府新闻信息的转发，对相关事实挖掘深度及创新性不足，是政府信息透明化的“副产品”。
在大量抗击疫情的报道中，关于钟南山、李兰娟院士的报道尤为突出。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主流媒体展现出了这些真正民族英雄的风采。84岁高龄的钟南山院士，74岁的李兰娟院士，在本次疫情信息传播过程中，代表着不需要标签的“权威发布”。
市场化媒体也表现突出。《财新》的《新冠病毒何以至此？》《武汉养老院现多例疑似新冠感染》，《南方人物周刊》的《独家深访：从发现到封城，武汉一线医护复盘疫情为何爆发》，《新民周刊》的《上海学界发表重磅文章，反思新冠疫情中暴露出的十大问题》等，都是有深度的调查性报道，起到了很好的舆论监督效果，促进了疫情信息的公开透明。
真相与“后真相”，权威与“后权威”
疫情信息的早期传播，呈现出真相与“后真相”交织，权威与“后权威”冲突的特点。后真相大多流行在微信群、朋友圈之中，其发布的信息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正即负，而是介于真相与谣言之间的灰色地带，而“后权威”往往是掌握了一定技术与相关资料的个人，这些人在早期充当了舆论领袖的角色。
有关疫情中一般市民的媒体使用习惯的专业调查数据表明，群众信息90%来源于社交媒体。社交平台的疫情信息传播丰富多彩也鱼龙混杂，呈现出多样化态势。
在信息呈现上，“信息整合与数据呈现”是平台化媒体的优势。数据呈现可通过较为直观的方式将披露信息与用户实际位置相结合，提升信息的显著性与接近性，帮助受众消除恐慌情绪。
例如，微信的“腾讯健康”实时整合国内与海外疫情数据，可分省、区、市具体查看自身所在区域。今日头条的“抗击肺炎”专题实现信息整合功能，不光有武汉疫情的最新信息，同时设立了“前线医声”——关注一线医生提供的防护建议与相关判断；“红榜黑榜”——表扬防疫过程中的优秀典型人物，批判不作为、工作不到位的领导干部，使复杂信息有了良好的整体呈现。央视新闻的《共同战“疫”》、凤凰新闻的《焦点新闻》都起到了类似作用。
我们处在一个大众媒体、平台媒体与自媒体共生共治的传媒生态中。在此次疫情信息报道中，平台化媒体发挥了强大的辟谣功能。中央网信办主办、新华网承办的中国互联网辟谣平台以及凤凰新闻客户端、阿里健康等都专门开设新冠疫情辟谣专区，减少谣言对疫情信息真实性的影响，网信管理系统也删除了不少谣言信息。应当注意的是，谣言并非仅靠删帖就能解决，辟谣也要有规则、有程序、有度。
有学者把本次疫情中的谣言分为三类：误解性谣言、牢骚性谣言和攻击性谣言②。最后一种应尽快清除，避免产生不良影响，但前两种应慎重对待，因为其流行反映了人们在封闭隔离的环境中对信息的渴求，特别是对真相信息的渴求。在真相没有揭开之前，谣言和真相有时很难分辨。仔细甄别、妥善处理，会极大提升民众的满意度，也是提升国家治理水平的重要一步。
事实证明，“后权威”与“后真相”在一定程度上有其真实性，应该仔细甄别，而信源受限、失灵，渠道沦陷，反而导致信息传播从本质上无法通畅。
网络信息治理体系建设
本次疫情信息传播带来许多启示，国家治理体系建设中网络传媒信息治理体系的建设刻不容缓。在思考网络传媒信息治理体系建设的时候，首先应该回答的问题是：互联网时代的传媒体系怎么定义？传媒的社会功能如何定位？
西方传播学奠基人之一拉斯维尔曾将媒体的传播功能概括为：监视、协调、传承。后来又有多位学者讨论增加其他功能。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认为，传媒的社会功能首先是宣传。因此，应该秉持平衡发展观和生态发展观，实事求是地把现代传媒的社会功能置于多元化和多功能的框架里。传媒的社会功能应该包括宣传、监测、协调、传承、娱乐这五项。
当下，主流媒体、市场化网络平台媒体和自媒体共生互鉴、交相融合。主流媒体以宣传和舆论引导功能为主，也兼有社会系统监测和社会意见协调等功能；市场化网络平台媒体以娱乐和服务为主；自媒体则更加多元化，各有侧重。疫情信息的公开、真实报道，需要尽可能多的媒体从不同视角呈现同一主题。这样才能满足舆情事件中民众对信息的渴求，以揭示事实真相，树立媒体权威。
网络信息内容治理的本质是为了营造良好的网络生态，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的合法权益，维护国家安全和公共利益。治理不应成为正常信息流通的障碍，而是应该使人民感到更安全、更便利。
处理好网络信息内容治理与重大突发事件的平衡，以后者的信息发布为优先级。细化网络信息内容治理的相关规定，是类似事件处置的可行性路径。灾情中政府信息的及时主动公开，不是可选项，而是必选项。公开得不及时、不到位就会延误时机，产生更大影响。
统筹地方政府、医疗疾控系统、传媒系统等几方面的力量，形成合力。此次疫情信息传播中的问题，核心是前期信息传播失序。要避免类似事件发生，地方疫情信息公布要快速，不放过蛛丝马迹，第一时间汇报、核实。公布信息后带来的是民众对相关信息的高度重视，戴口罩、居家隔离，直接从源头上切断了感染源。
传统媒体特别是中央媒体要充分发挥对地方的监督与社会预警功能，深入一线，讲真话。2010年普利策调查报道奖、2015年普利策国际报道奖得主谢莉·芬克，于2020年3月1日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基因测序显示，冠状病毒可能已经在美国传播数周》③。通过采访研究人员、美国疾控中心官员，将经过基因检测的两起华盛顿州感染事件关联起来，提出新冠病毒可能在1月中旬就已在该地区流行，质疑了美国疾控中心坚持只能使用自己的测试方式，并且只对符合特定标准的患者（即出现症状前14天内前往中国或接触过已知新冠病毒病例的患者）进行测试的做法，提出了将基因检测技术用于大规模甄别冠状病毒的可能性。调查深入，语言冷静客观，全部转述科研人员的原话，其专业性值得借鉴。
疫情防控中的信息传播是一个较为复杂的社会治理问题，涉及层次多，利益主体多元化。 “新冠肺炎疫情中网民媒介信息接触与传播行为研究”调研组的数据显示，网民接触疫情信息最主要的渠道是微信和传统电视，其中微信占比达90%以上，电视占78%④。在相对隔离的情境下，民众选择回归人际传播与大众传播，要么相信朋友圈的熟人，要么相信传统媒体的权威发布。而一些不实信息则侧面反映了民众的需求，如“双黄连治新冠”“拔头两侧的白发可以防治新冠肺炎”等谣言的流行反映了群众对预防疾病的迫切需求。张弛有度的新媒体管理机制能增强其社会情绪调蓄池的作用。
（作者崔保国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导；韩博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麻省理工学院斯隆商学院访问学者）
责任编辑：武艳珍
注释：
①本文统计的发布会内容为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发布会的文本内容，来自中国政府网——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权威发布
（http://www.gov.cn/xinwen/gwylflkjz/index.htm）
与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新闻发布会网站新闻发布
（http://www.scio.gov.cn/xwfbh/xwbfbh/index.htm）的文字实录与图文直播。
②胡钰：《疫情、舆情与心情》，清华传媒评论，2020年3月13日，https://mp.weixin.qq.com/s/iLUOXlpvYLoIUDeytkn6qg
③Sheri Fink?and?Mike Baker：Coronavirus May Have Spread in U.S.
for Weeks, Gene Sequencing Suggests，The New York Times, March 1, 2020. https://www.nytimes.com/2020/03/01/health/coronavirus-washington-spread.html
④曾祥敏：《新冠疫情：人们如何获取信息，2601份问卷调查数据告诉你》，传媒茶话会，2020年2月28日，https://mp.weixin.qq.com/s/gMic4IxA7Des1s5r8WOaf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