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战线》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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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副刊贵在“慢”中有“味”

——以文汇报《笔会》副刊为例

● 孙昕晨 《 新闻战线 》(

    摘要:面对文化的过度娱乐化,面对很多报纸副刊纷纷改弦易辙,《笔会》副刊保持了自己的定力,思考并传播着明辨是非的价值观,因此,它也被国内学者誉为“斯文骨肉”“生命助缘”。本文试以文汇报《笔会》副刊为例,探讨副刊这种“慢”中见“味”的特质。

    关键词:副刊     工匠精神     缓慢     温度

    副刊作为报纸的重要组成部分,常以省察、审美、走心的冰雪之文醒世,以深厚的文化积淀梳理世相、温暖人心。“慢工”做出的“细活”,或可以让读者品咂其间,让人们在这块园地上流连忘返;或可以占领话语的制高点,对某一话题有缜密、精准也令人回味恒久的表达。

    用工匠精神打造“百年老店”——       副刊也可成报纸核心竞争力

    做报纸副刊,是一项需要耐得住寂寞、甘心坐冷板凳的工作,特别需要一颗安静的心;副刊编辑需要通过丰厚的阅读以及自己的写作实践,训练自己眼光,在众多的作品中千淘万漉,发现优秀的作品;同时,还需要积累作者人脉,形成编者、读者、作者之间的良性互动,既要发掘新人,也要持续多年联系重点作者,特别是约稿于名家,编发名家名篇。在这方面,文汇报《笔会》副刊体现了职业素养和专业精神。

    《笔会》于1946年7月1日出版第一期,是全国现有报纸中历史最悠久的副刊之一。作为一个有着悠久传统和深厚文化积淀的报纸,《笔会》副刊多年来保持了一以贯之的品质,在社会观念变化、文化潮流多样化、各种时尚碎片纷呈的情况下,他们都以某种“不变”应对各种形形色色的“变”。《笔会》的这种“不变”,说到底就是一种“坚持”,一种“坚守”,一种建立在文化自觉、不断探索与创新基础上的文化自信。2009年6月,文汇报在苏州组织的一次作者笔会上,就提出一个鲜明的观点:“副刊也可成报纸核心竞争力”。这种有胆识的认知与表达,本身就是一种志在打造“百年老店”的远见卓识。他们如是说,更付诸持久、坚定的实践。以坚持副刊品位、注重文化品质为例,《笔会》不重名头(名气),深爱良品(重品质),特别是在一干名家队伍里,能够不断发掘那些保持写作水准的名家之作,这是他们多年的探索与追求。

    大家都知道钱钟书、杨绛先生的个性,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的风骨。笔者作为两位先生家乡无锡的媒体人,特别注意到一件事:杨绛先生生命的最后十年,她在媒体发表的作品,基本都给了文汇报《笔会》副刊。这是为什么?我以为,是《笔会》副刊的品质和追求得到了先生的认可。杨绛先生去世后,文汇报《笔会》副刊主编周毅写了一篇文章《记杨绛先生与“笔会”的这十年》(2016年06月16日文汇报),记录了《笔会》编辑部与杨绛先生的交往、交流,也追忆了每一篇文章背后的故事。这些被岁月记载的文坛往事,亲切、温暖,蕴含着一位文化大家与一张有历史、有底蕴的报纸副刊的深情厚谊。一个个有温度的故事,体现了杨绛先生的睿智、勇气、眼光,她是激流也是清流,是一条绵延的大河,也有水流潺湲的时刻;让我们看到了在这个以市场消费位为主要评价尺度的年代,一张报纸副刊的文化守望与精神质地。

    特别让读者难忘的是杨绛先生2011年7月17日百岁寿辰前,《笔会》刊发了杨绛先生与编辑的笔谈,一篇近万字的《坐在人生的边上》在《笔会》刊出后,深受读者的好评、热评。“这个对话中,杨绛先生对家庭,婚姻,教育,文学,翻译,自由与含忍,及当下百龄的人生,都有诚恳的表达。” 几年来,《坐在人生的边上》广为流传,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这句话——“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人生边缘的边缘,我无法再确知自己还能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其实,这个访谈,更是一个百岁老人在人生的峰巅,坦然地与生命、与岁月、与所有有内心生活的读者对话。周毅在文章中介绍:在《杨绛全集》最后一卷的“大事记”中记载,曾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也拿着这张报纸上门去给先生贺寿,说“我一个字、一个字读过了”。是的,即便在微信畅行,阅读逐渐碎片化的今天,《笔会》与杨绛先生的这篇对话,还不断被转发,被提起,被引用。

    文汇报《笔会》副刊坚持用工匠精神打造百年老店,近年来,他们探索开设了几个特色专版,其中“首席编辑专版”由著名作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潘向黎主持,她多年的文学写作实践和丰厚学养以及她在文学圈的人脉,让这个专版的选题策划和稿源得到了保证。此外,“周末茶座”“记事”等专版,努力让静态的副刊,出现不同品类、风格多样的作品,以拓展内容的疆域,同时也增加阅读趣味,以期吸引有质量的读者。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2016年7月,在《笔会》迎来它创刊70周年的时候,众多学者、作家都给予它很高的评价。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颖说:“历史和传统,说起来都是大词,但落实到一个具体的副刊身上,就鲜明生动起来。是几代人的努力——不仅是编者和作者,还有几代读者——成就了《笔会》的历史和传统。” 

    对于副刊在一张报纸中的独特作用,作家冯骥才说,《笔会》副刊是文汇报的一个书房,“这书房不但是报纸的看点,还是报纸的气质与个性所在”。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作家孙郁则认为,《笔会》副刊的文章继承了一种“多学识、有趣味”的传统,与流俗有一种距离,又观照现实社会,“在我心目中,中国的副刊,应当就是这个样子。”

    在“缓慢”中看见悲悯情怀与人间暖意——副刊的“温度”可以慰藉人心

    人生总是在不断的出发和到达中完成的。在出发和到达的过程中,人作为一种群居的动物,总是喜欢分享别人的生命经验,这种生命经验中包含人间的悲悯与暖意,包含生存的智慧,也包含了丰盈的审美旨趣。副刊作为读者的心灵家园,它的重要特质就是关注人,关注形形色色的人生,关注人世间有张力、有丰富意味的生存片段。生命的华彩或悲壮,人间的美意或苍凉,都是可以抵达人心,也可以启迪心智的。

    2017年1月21日,《笔会》刊出了一篇散文《送出一碗饺子》(作者:陈沐)。文章开篇引用了戏曲理论家齐如山的一个故事。齐如山小时候去各家拜年,见到一位王老头脸上有泪痕,大家问他有什么事,老人大哭起来,说:“今天吃不起饺子,给小孩们熬了一锅粥,比平常之粥稠了一些,小孩们吃得高兴,说今天粥又稠又好吃。我对小孩们说,今天家家吃饺子,我们吃一顿稠的粥,就这样的高兴,心中觉得对不住小孩子们,一时难过,自己就哭了。”齐如山跑回家对母亲把此事述说了一回,母亲也洒了泪,让他收拾了一簸箕食材,给王老头送去。他送去之后,王老头一见又大哭起来。这时又有六七人也送了面菜等物来。

    这个清朝年间的老故事有那个年代人间悲苦和淳朴乡风的氛围,但水饺只是个引子。作者说的是自己当下“送饺子”所面临的自我心理困境,以及此事折射的世态人心。

    ——因为参加一个培训班,有一些多余的餐券,作者便想和同事用餐券买成饺子,送给街头那些可能需要的弱势人群。可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要实践起来,也并不那么容易。一个障碍是,“我长期都生活在一种‘弱者’的自我想象之中,所以无力去关注那些更贫弱的人。尽管我们也明白,这世上肯定有比我们更可怜的人,但是现代社会的逻辑,就是‘你不应向下看,而应该向上看’”。不是吗,我们看到的宣传报道里到处是巨大的成功者,而我们自己才是弱者。另一个更大的障碍是,在今天,“行善”比“视而不见”需要付出更大的心理成本。“有位老师回忆小时候在外婆家,看到乞丐经过,外婆又没有余钱,于是就拉着他躲到窗户下。但在今天却是相反,当你想要帮助某个你认为可怜的对象时,才是一件需要躲避的事情。因为行善者可能会遇到各种提醒和质疑——‘给他钱做什么?他收入比你还高呢。’‘作秀?想当网红?’……”

    曾经有过那样的岁月,施者坦坦荡荡,不必担心自己的心意被恶意揣测;受者也简简单单,不需要处心积虑地设计高科技骗局、制造肢体的残疾。“那空气里泰然自若的气息,仿佛穿越了苍茫时空,召唤着我。”作者不禁感叹:“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隐疾”。

    我们或许习惯了报纸副刊线性的、单向度的叙事,直接给出某个不需要思考的结论,但这样的文章,它对于阅读带来的内心冲击是我始料未及的,它所引发的思考也是更深层次的。这或许就是《笔会》的意义所在。

    揭露黑煤窑、黑矿主的报道这些年以新闻的形式屡屡见诸报端,作为报纸副刊,《笔会》刊出的一篇《骡子的眼睛》(2015年3月10日,作者:王瑢),则用文学的形式记录了山西偏远山区一个私人小煤窑里一群在井下拉煤的肮脏的骡子,记录了灭绝人性的矿主对动物极端残忍的虐待。文章强烈写实,非到现场亲历者,非有悲悯之心者不能写出。时隔一段时间后重读,仍然令人感到心颤、齿寒。

    沉淀,是一门艺术。善于沉淀岁月的回望、述说,关乎对社会的审察,关乎人心的净化,关乎对一切生命的关切。副刊作品对于岁月沉淀后的记录、省悟,对读者总有裨益,为此,副刊园地的耕耘者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也是一种荣光。令人欣慰的是,面对文化过度娱乐化思潮,面对很多报纸副刊纷纷改弦易辙、新媒体花样繁多、取悦读者赚取点击量的局面,《笔会》副刊保持了自己的定力,思考并传播着明辨是非的价值,因此,它也被国内学者誉为“斯文骨肉”“生命的助缘”。

    “背负着时代,却又能克服时代”——   副刊要成为有创新活力的行动者

    著名乐评人李皖在摇滚圈和流行音乐界很有名气。摇滚乐的核心价值常常离不开“独立”“自由”“反抗”“拒绝”这些关键词,可李皖在论及报纸副刊时,则推心置腹地说出了这一番话:眼下,我们来到一个信息冲击更加猛烈的时代。报纸、广播、电视所制造的信息人,我们以为已登峰造极,哪曾料想,与这个时代的信息人比起来,不过是还没进城的山人野夫。互联网+手机客户端的坐大,使人人都变成了作者,每时每刻大家都在信息的泡沫中浮游。但尤其是在这样的时代,副刊的价值,愈益凸显。在文字无门槛的泛滥环境中,如何留住精粹,守住标准,延展传统,辨明是非,彰显并传播价值,分外重要。他认为,今天,副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清醒。作为大众传媒上一扇小小的人文窗口,副刊实际上已经成为信息汹涌、文字泛滥的洪流中,经典、文化、文明的守卫者。它必须以更勇敢更卓越的身姿,如同海洋上矗立的灯塔,照亮近乎无限开放环境中的新的蒙昧。李皖本人也选择在《笔会》上开设了自己的专栏“耳听八方”,他用自己的文字在《笔会》副刊这一方生态美的水土上耕耘播种。

    《笔会》的作者、作品构成,也很有自己的特点。这些作者有的是知识结构层次丰富的学者,既有旧学的韵致,又有新知的趣味,“捍卫了中国文章的美质”(学者孙郁语);有的是自带锋芒、颇多野气的新人,作品或睿智、或锐利、或若天籁之音,读来如沐春风。而在作品的选择上,《笔会》对“创作”之“创”,提出了更严格的尺度,同样的题材,同样的话题,它要求作品独辟蹊径、别出机杼,因此,每每读到《笔会》的作品,读者常有意外之获。在一个微博微信满天飞,写作正成为轻松、轻率之事的当下,读者能够从最短的路径读到值得期待的文字,这也是媒体职业操守的体现,这才是副刊的风骨和担当。

    笔者从《笔会》近期刊出的文章中随手找出了这篇有个性的文章——《二十岁回老家》(2017年3月3日,作者:郑沐蕙)。作者是海外学子,写得率性、投入——

    “……这次旅行遇到的所有人中,我对表姑的印象最深刻。她是一位非常与众不同的人——她有一个做学者的爸爸,有一个当老师的丈夫,可她却不识字,还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基督徒。我在她家里耕地、割麦,我坐他们家的拖拉机打场,我把他们的草帽带回家……我被她身上的那种幸福感深深地激励着。她是一个知道满足的女人,这种满足可以理解为天生的善良和诚恳,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缺乏这种品质。离开她家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抚摸了她家的小狗,并且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会再回来看她。”

    我们司空见惯的报纸副刊上,时常充斥着不痛不痒的陈词滥调,密布着和导游手册一样的旅行流水账,还有就是那些打着饱嗝之后的小感慨、小忧伤,近乎肉麻,而很少看到这样保留着率真之气,直抒胸臆,直刺社会病症的文字。《笔会》让她的忠实读者“有所待”“有收获”。

    “在传统纸媒哀鸿遍野之际,《笔会》不疾不徐,气定神闲,既有名士的闲慢,又足够开放尖锐。背负着时代,却又能克服时代,一直保持着格调、活力和定力,活得漂亮!”这是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师刘晓蕾写的一段话。这段话包含着春温,寄予了希望,它对于所有的报纸副刊是一种激励,也可以引发我们对于办好报纸副刊的深入思考。

    (作者单位:无锡日报)

    责任编辑:武艳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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