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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之缘

汪洋 《 人民周刊 》(

    一座地级市,如果它不是你的家乡,也没有任何功利实用的往来,能去一次是偶然,能去第二次,只能说是缘分了。若说,在这缘分里,还能扯出丝丝缕缕的故事,那当真是奇缘,可遇而不可求。

    泉州于我,便是如此。

    此次“刺桐点灯红”之行,与往次一窝蜂的大采风不同,十几个作家分成十几个组分头采风,以便各有方向和重点,内容精准,不致雷同。

    报到的时候,我按吩咐选了两个地方。当天夜里,工作组来电与我商量,因为顶了个“旅美作家”的头衔,以为我走的地方多,建议我去采访文化创意园。作为一个相对年轻的作家,当然是无条件接受组织安排。

    第二天午餐,正好与古城办黄主任同桌。问起我是否来过泉州,是否识得什么人,我说,这一座城,我只认得一个人,名叫黄云梯。数年前封闭采访前中国驻德国大使卢秋田,卢大使特意选了泉州,我们的三人采风小组受到过黄云梯先生全方位的盛情款待。黄云梯是个外表憨厚朴实的年轻人,甚至有些腼腆,一喝酒就脸红,一开口就是“谢谢”,印象很是不错。后来云梯到北京,也见过几次,时不时地也在微信里互动一下。知道我来泉州,特意来电让我去看看他的新项目,我答说这次是统一行动,估计没有时间。

    黄主任很惊异,说,你下午要去采风的地方,正就是黄云梯的项目——东亚文化之窗。我一听,简直无法置信——这一座城,我总共就识得这一个人,现在,组织上官方安排我去采访他?!而且是在我自选的两个方案被否的前提下,“强行摊派”的。绝不是我假公济私。虽说作家创作,最中意“无巧不成书”,可如此之巧,当真是匪夷所思。

    这就有意思了。

    文化创意园,是近些年流行的一种理念。大体上说,便是将废弃的旧厂房做改造,修旧如旧,再加些许创新,把它变成文化、娱乐、休闲的场所,这样既保留了文化遗迹,又不致大拆大建,浪费资源,当真是很聪明的做法。北京的798、我故乡遵义的1964,便都是不错的范本。

    到了东亚文化之窗,果然,黄云梯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采风变成旧友重逢,心情一下子就清朗轻松起来。每个文化创意园,都因地域及文化的不同,各有所长。北京的798,因地处文化艺术中心的首都,所以走的是艺术的路线,各类画家、雕塑家、艺术家云集,形成798独特的风景;遵义的1964,因是当年“三线建设”的重要基地,创意园里便保留了许多兵工厂的遗迹,比如说火车头、飞机、大炮等等。那么,泉州的东亚文化之窗,又会是什么样的特色呢?

    东亚文化之窗,项目按区域分为中廊文化创意体验馆、日本动漫科技主题馆、韩国韩流文化传媒主题乐园馆、东亚国际健身俱乐部、东亚之窗休闲娱乐馆、东亚之窗动态演艺广场等诸个场馆,“东亚文化,雅俗共赏,中华为本,并蓄包容”,与别的文化创意园相比,更具有国际化视野。这就契合了泉州的特色——包容、多元。当年唐朝对西洋的主要贸易港口是广州,可当南唐五代战乱遍地之时,广州通往北方的陆路交通几近断绝,新兴的泉州港便成为最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泉州也便成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建筑上,我们看到一座古宅,被当地人称作是“番仔楼”的,从正面看,是中国传统的深宅大院,威严庄重,以为内里会是亭台楼阁,庭院深深,进去之后,却发现楼身主体竟是典型的西式洋楼,好比一个美人,梳着严谨传统的中国发髻,身上却是妖娆性感的洋装,中西合璧,却又丝丝入扣地和谐,美得神秘、丰富、魅惑。从宗教文化上看,早在西晋泰康年间佛教便已在泉州传播,唐代以后泉州的经济、文化迅速崛起,在政府的推崇下,佛事活动、佛学研究十分活跃。泉州也被誉为“泉南佛国”。在古城中随意游览,处处可见佛龛佛堂,烟雾袅袅,然而,在一处极古朴,完全可称为是“历史遗迹”的泉州老宅里,却未见佛像神龛。随口一问,主人——一个正在就着自来水龙头冲刷碗筷的老妪答:我信基督。抬眼一看,果然,房梁上悬着一块牌匾:主是耶稣。以为基督教是“洋教”,没想到这泉州陋巷里一个最淳朴的老妪,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不禁笑自己见识短,大惊小怪。如此这般,各色人等穿梭,各种思潮涌进,各种文化碰撞,兼容并蓄,各自安好,小小一座泉州城,真正实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东亚文化之窗虽还未完全建好,但已能构想出未来的图景,各国文化荟萃,在吃吃喝喝、逛逛聊聊的闲散里,将各国文化融入其中,润物细无声。让没有出过国的人可以领略异国风情,也让有异国情怀的人有一处可安放身心。

    再到另一处文化创意园1916,这里已建造得比较成熟,是一间面粉厂和蜜饯厂改造,所以标志性建筑是一枚一枚剖成两半的蜜饯。1916的特色,牌匾上说得很清楚——“闽南文化交流中心”。园区内景致别致,绿竹袅袅,因晚上是元宵节,便有身着各种唐宋服饰的男女不时从身边掠过,更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恍惚感,古意十足。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家培训学校。理论上讲,就是培训小孩子或是爱好者才艺的地方,学书法、古筝等等。但这里的装修布置却极有特色,处处有设计,让人过目难忘。可以想象,孩子们在这里学习,该是多么惬意开心的一件事。主人是一个艺术家,人极有趣,就是那种你很有欲望想和他坐下来喝酒或喝茶聊天的人。虽然时间有限,浅茶一杯,闲聊三几句,也觉印象深刻。作家写作,说到底是写人,所以,看一个地方怎么样,主要是看人,人有趣比什么都重要。

    文化这东西,甚是玄妙。任何人都怕说自己没文化,谁却又都不敢说自己有文化。但是,一个文化创意园,能让一个作家感觉别致有趣——有此感的绝不止我一人,别的作家亦有同感。我想,大致上也算是成功的了。

    泉州之缘,因人而起,缘分却不仅云梯一人。次日中午与云梯太太璇子去一处素菜馆“私会”,听得旁桌几个大姐说话,却是极熟悉的乡音。后来不小心打了照面,几个大姐惊呼,竟是认出我来——原来是我的电视观众!时光荏苒,十数年过去,连我自己都经常忘了,2002年去北京之前,我是遵义电视台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在泉州这个地方,不但碰见遵义人,还是我的忠实观众!十几年以来从未碰到过,这当真又是另一种神奇的缘分了。种种的“偶遇”,都发生在泉州,不得不说,冥冥之中,与这座城市,委实有着某种神奇的缘分。

    2002年,我的脚步踏出贵州的土地,去北京,去美国,去世界各地,渐行渐远。晚上的元宵灯会,人头攒动,把个古城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基本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势,只能顺着人流走。万没料到,两侧悬挂于廊上的各种花灯,一瞬间却把我带回到故乡遵义。那一年,忘了是什么纪念日,在湘江河边,也是这样摆满了各种花灯,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父母也都还在人世,一家人牵着手,欢欢喜喜看花灯,不断地驻足流连,不断发出阵阵惊叹。这么多年过去,我不再是小姑娘,父亲也早早地松开牵我的手,与我在人群中走散,永不再见。就在去年底,母亲亦猝然撒手人寰,丢下我,彻底永远地成为孤儿。然而,在泉州的元宵灯会,那一瞬间,我蓦然地,回到了少年。摆了很幼稚的造型拍照,记者们发现说我表情与白天大不一样,很快乐,我想,当时的心情,其实远非快乐可以形容,不过,就这样吧。也好。

    即使在最要求真实的文体里,真实也许也是乌托邦。你自以为的真相经过了时间的阻隔与个人意愿的筛选,不再是当初的那条河,那盏灯,那个人。

    无论如何,对于泉州的记忆,虽是集体采风,我的叙述仍是我个人的,带有我独特的记忆、体温、惊喜、感动,亦有个人的踌躇、疑问、遗漏和空缺,是仅属于我的叙述和表达。

    也许,需要更高的智慧,更长久的时间,才能解释,才能明白,我在千里之外的泉州,在2018年的元宵节,如何找到了故乡,找到了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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