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两个世纪

    那没有呻吟、没有哀嚎，只用那发红的眼睛盯人群看的模样，无疑是我上个世纪最为心酸的记忆。

    我1937年5月生于南京，随即被父母置于箩筐逃往四川，不久南京就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事件。

    到了七岁，我才在重庆市内十八梯上看到很多从战场上回来乞讨的伤兵，有的没腿，有的没胳膊，有的还失去了眼睛。他们戴着军帽，打着绑腿，每个人的前面都放了一个碗，没见说话，没见呻吟，只是用那发红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前些年才陆续看到一些返真的史料，这才知道近三百万川军奔赴抗日前线的史实。他们是匆忙组成的杂牌军，补给匮缺，装备简陋，穿着草鞋，披着蓑衣，而那共赴国难、拼死沙场的伟大浩气却让每一个国人心底震颤！

    事隔这么多年，我们终于能以正面眼光去缅怀那些用血肉之躯所组成的民族屏障了。他们或许是那个时代的工人，或许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或许是正在上学的学生、商人、袍哥大爷，甚而还包括被后世所贬称的步枪加烟枪的双枪兵！然而，我们应该永远敬重他们、怀念他们，他们不只是我们的父辈，而且是在国家危亡之际用血肉之躯抵御日寇的民族英雄！

    当我今天能在画室以“铁血长城”的意念去描绘他们的时候，不仅情怀悲壮，眼前还时时浮现那些正在乞讨的伤兵的形象。那没有呻吟、没有哀嚎，只用那发红的眼睛盯人群看的模样，无疑是我上个世纪最为心酸的记忆。

    事隔70年了，今年春节在网络上看到被遴选出来的新词“喜大普奔”，即“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缩略形式，顿觉这极具动感还有些飘忽的字句正能表达当今民族的精气。

    尽管自己所经历的第二个世纪才刚刚开始，但整个民族说变就变，不仅人人能吃上饱饭，大大小小的城市已变得高楼林立、商品充裕、土豪比比、大妈抢金还屹立国际。尽管太多的贪腐与不公之事让人晦气，可两百年来国贫民弱、任人欺凌、内战不断的局面还真是一去不返了。或许在今天的一些人看来还未尽如人愿，可对于经历了大半生的战乱、贫困、落后、期望、虚夸、饥饿、人斗，以至到了国家崩溃边缘的我们来说，已切实感到这已经是天渊之别、万幸之万幸了。

    说起来这改革开放才30多年啊，看看周围的很多国家，不管是横比竖比，能把民族的力量调动到如此的地步，简直是梦中的事情啊！

    然而，在好些年来注重功利的飞奔中，好像我们的民族又到了一个紧要的关头：众多的腐败、脱离人民的官僚风气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然而，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推出了“喜大普奔”，那肯定是因为从十八大以来重拳出击的种种举措已开始深入人心。由此，在我感悟2014年为梦想而“喜大普奔”的时候，那小学生腿绑着腿齐心协力飞奔的游戏，可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注释：因为所有的练习和比赛都不能让谁摔下去。

    （作者为重庆人文美术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