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飚直上重霄九……”毛泽东的这首《蝶恋花·答李淑一》,为大多数读者所熟知。杨(开慧)系国民党所杀。柳(直荀)呢?根据《毛主席诗词》的注释,柳直荀“1932年在湖北洪湖战役中牺牲”,即同样死于国民党右派的枪口之下。然而,这或许不是真的。
李淑一费50年追寻真相
“文革”结束后,担任过北京、昆明军区空军领导职务,以南京军区炮兵顾问离休的老红军陈靖,在北京写过一首词:《蝶恋花·李淑一老人泪痕录》,词中直呼:“伤心最是留芳岭!”揭示柳直荀被诬杀的历史悲剧。
留芳岭在长沙兴汉门外,原门牌24号。那里是柳直荀、李淑一婚后住处,中共湖南省委负责人夏曦夫妇住楼上,柳李夫妇住楼下,毛泽东、杨开慧夫妇常去那里接头议事。柳直荀知识渊博,才华出众,精通英语,参加过南昌起义,是洪湖苏区开创者之一。夏曦与柳直荀本来比亲兄弟还亲,谁能想到,洪湖苏区“肃反”时,夏曦竟下令杀柳直荀于湖北监利县老咀。而多少年来,根据《毛主席诗词》的注释,柳直荀之死被盖棺定论,“1932年在湖北洪湖战役中牺牲”,即死于国民党之枪口。
柳直荀被诬杀的原因,主要是政见不同。柳直荀反对土改中侵犯中农利益,不主张杀地主全家,不赞成把富农赶出苏区,这些都触犯了夏曦“左”的神经。柳直荀被害后,红三军军长贺龙闻讯,从前线赶回,质问夏曦:“他们创建了苏维埃,怎么会反对苏维埃政权?”夏曦竟说:“正因为他们创建了苏维埃,所以才反对苏维埃。”贺龙愤然说:“真是奇怪的理论!”
李淑一多年来一直在追寻柳直荀之死。李立三被怀疑过,贺龙也被怀疑过,还怀疑是否与王实味案有关,因为柳直荀与王实味是至交。这些怀疑后来都被排除了。解放后,李淑一先写信问谢觉哉,因为柳直荀被害前几天,谢觉哉曾到柳住处要泡菜吃。谢觉哉给李淑一复信,一番慰问,未吐真情。其实,夏曦在洪湖苏区(湘鄂西革命根据地)“肃反”下令处死一大批高级干部时,临时省委秘书长谢觉哉曾写诗骂夏曦说:“好人不比坏人贤,一指障目不见天。自残千古伤心事,功罪忠冤只自知。姓字依稀名节在,几人垂泪忆当时?”实际上,谢觉哉也在夏曦欲杀的黑名单内,不过当时他正被关押在敌营,才幸免于难。
毛泽东答李淑一的蝶恋花词,是50多年前人们熟悉的,它隐含着李淑一的苦苦探索。李淑一与杨开慧是同学,她俩最要好,是杨开慧介绍柳直荀与李淑一相识以至结合。1957年元旦,《诗刊》创刊号发表毛泽东18首诗词,时任长沙第十中学语文教员的李淑一拜读后,回想起毛泽东早年曾填虞美人词赠杨开慧,便在春节期间给毛泽东写信,附上自己1933年悼念丈夫柳直荀的词《菩萨蛮·惊梦》。她在信中说:“1933年夏,道路传言直荀牺牲,我结想成梦,大哭而醒,和泪填《菩萨蛮》一首。”
李词如下:“兰闺索寞翻身早,夜来触动离愁了。底事太难堪,惊侬晓梦残。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毛泽东5月11日复信李淑一,并赠《游仙》词一首。在长沙十中实习的湖南师院学生读到后,给毛泽东写信,请求发表。毛泽东回信同意,嘱把“游仙”改为“赠李淑一”。这样,湖南师院学报1958年元旦专刊最早发表这首词。后来收入《毛主席诗词》时,“游仙”二字删去,“赠”字改为“答”,成了《蝶恋花·答李淑一》。
李淑一耿耿于怀多少年,“文革”中,有人将从二方面军军战史绝密柜里弄出来的材料告诉李淑一,说柳直荀是夏曦杀的。李淑一认为不可信。直到1978年,陈靖带着第一手资料,借贺龙女儿贺晓明去看望李淑一的机会,畅怀细谈,证明柳直荀的的确确死于“左”倾路线执行者夏曦之手。李淑一这才相信,激动之下说道:“直荀今天应当暝目了。”
王明支持夏曦那么做
夏曦从苏联回国后不久,当上中共中央湘鄂西分局书记,以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自居,主宰一切。凡与他意见不同的人,都被认定为“反革命”,几乎全部被处决,何止一个柳直荀!
洪湖苏区的“肃反”,红二军团(时称红三军)至少90%连级以上干部被“左”倾领导杀掉,以致20000人的部队减员到5000多人,全军只剩下夏曦、关向应、贺龙、卢冬生四名党员。真是亘古奇冤,弥天大罪!
在湘鄂西革命历史博物馆里,陈列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歪着头,披着衣服,头发散乱,面带杀气之人,他正是夏曦。夏曦十六七岁时在湖南省立一师与毛泽东、柳直荀、郭亮等结下深厚友谊,后经林伯渠介绍入党,二十六七岁时担任国民党候补中执委,中共湖南省委负责人,南昌起义后赴苏联东方大学学习。但是1930年回国后,夏曦走上历史罪人之路。
夏曦“肃反”、“清党”,抓“改组派”、“AB团”等“左”的错误,虽然遭到贺龙、段德昌等的抵制,却因为有王明的支持,直到红三军在黔东苏区与红六军团会师后,中央代表任弼时亲自起草致中央的电报,并很快得到批准,夏曦才被撤销书记职务,这已是1934年10月下旬了。
此后,任弼时、贺龙、关向应、萧克、王震等根据中央指示精神,研究决定夏曦留在领导机关内,担任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等职务,他表示要“将功补过”。1936年2月28日,夏曦与警卫员徒步渡金沙江时,不慎被激流卷走溺死。
这些几十年前的往事,是现代史的组成部分,绝不是天宝遗事。
摘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