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南方写作:地缘、经验与想象》是曾攀近年倡导和实践“新南方写作”的阶段性成果。表面上看,类似“新南方写作”的因地缘而起的文学命名,也算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传统。不过,张燕玲、东西、林白、杨庆祥、陈培浩等作家、学者、批评家之所以提出“新南方写作”,恰如曾攀在该书中所指出的,并非意在张扬某种狭隘的文学地理学论者身份。相反,“新南方写作”的终极目标,是在“地域”之外建设与展望新的文学共同体。
学者王德威为《新南方写作:地缘、经验与想象》所作的序《写在南方之南:潮汐、板块、走廊、风土》提供了另外一种理解“新南方写作”的思路。王德威谈到三类观照“新南方写作”的“相互关联的书写和阅读立场”,即“跨越、逾越与穿越”。显然,这也是曾攀发微“新南方写作”所秉持的尺度与姿态。在此或可认为,曾攀实则是将“新南方写作”作为认识装置,重新厘定“世界性”视阈下当代中国文学的内涵、线索、边界及其未来态势。
何谓“跨越”?王德威认为,“跨越指涉时空界限、知识场域和心理机制的树立、裂变、重组。”曾攀不囿于“新南方写作”来谈“新南方写作”,而是“跨越”固有文学地理学观察路径。在对林棹长篇小说《潮汐图》这一个案进行分析时,作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更关心的启示不是粤语文化的演变史,也不是近代中国的血泪史和英国的殖民史;而是通过《潮汐图》,试图解答当下为什么采取这样的形式去关注历史,其中勾勒了怎样的精神与文化的图景?如何呈现并以何种话语修辞创造出一种‘新’的南方,将当代‘南方’延伸至何处并对其言述及构型?”整部著作,“当代性”是曾攀言说“新南方写作”的起点,而经此延伸出来的“新”的重提与重述,也构成了揭橥当下语境中文学与历史、现实间的逻辑结构的潜在视角。
需要指出,今天当代文坛提出的各类以地域与文学的互动为表征的命名,往往会陷入“割据”的窠臼。而这也是《新南方写作:地缘、经验与想象》第二层“逾越”突出的意义。曾攀不断强调并试图论证,他跟众多志同道合者所倡导的“新南方写作”,其迥异于一般文学地理学概念的底色便是“世界性”——“新南方写作尽管发轫于地方性书写,却具备一种跨区域、跨文化意义上的世界品格。”该书所具体考量的“新南方写作”的语言、空间、情感、传统等议题,也是在“世界性”维度上,从而生发出中国本土的学术创造力。作为区域性的“新南方写作”与作为整体性的“新南方写作”在彼此参照间,牵涉的是当代中国(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如何参与到世界与世界文学的格局架构中,又是怎样在“世界性”的特征下彰显文学建设的“民族性”与“本土化”。尤其是,面对源自传统与域外双重“影响的焦虑”,曾攀要说明的是,“逾越”是一种研究方法,也是一种文学自信,由此而来的“新”方才有真正意义。
《新南方写作:地缘、经验与想象》第三层理应得到关注的学术启示,则是“穿越”。作者在书中的宏观时空论述与具体案例阐释,皆旨在“穿越”“地方”与“地方文学”的“阶段性”,叩问“长时段”背景框架下中国文学的理论起点与历史逻辑,并对其中未知的、隐性的“局部”“细部”给予审视与发微。而“新南方写作”于这条研究脉络的作用,也如曾攀所言,是构成了“穿越”的“介质或曰中介”。有关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文学与百年中国文学的经验总结与远景想象,也是在此向度上得以明晰。由此而论,《新南方写作:地缘、经验与想象》,是青年一代学人把握地域文学、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关联性和未来可能的努力。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