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天,我沿着北京的北海骑车。在老城区的许多地方,房屋建在高出马路的台阶上,孩子们坐在外边写作业,老人缝衣服等等。
在房子的外面有人修了特别好看的小花圃,和双人床差不多大小。玫瑰飘香,蔓生植物爬向屋顶。在架子上有仙人掌和兰花,还种着几盆青蒜。一家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吃晚饭,我跳下车,和他们谈论起花。
“是谁修了这个花圃?”我问。
男人自豪地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
这是瑞典学者林西莉上世纪留学北京时的一个经历。她通过这个生活片段引申出对汉字“自”的理解。
表示我、自己的意思时,“我们瑞典人可能会轻轻拍拍自己的胸脯,但中国人恰恰是指着鼻子。”林西莉说,因为汉字的“自”这个字的来源是“鼻”,最初的字形是一个鼻子的正面图,有鼻翼和鼻梁。
这说明,文字的产生,很自然,本于生活,起自图画。最初的文字是可以读出来的图画,但图画却不一定能读。
正如学者唐兰所说,上古的人类先是绘画,内容大概是动物跟人像。随着社会发展,居处安定,国家产生,战争频仍,交通繁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密切起来,许多歧异的语言混合成较普通较广泛的语言。在这个时候,有人画出一只老虎,任何人见了都会叫做“虎”。有了图画,加上了统一的语言,空气、土壤都具备了,文字就发芽了。
汉字是形音义的结合体,而这个结合体不是固定不变的。字形从繁到简,字音从轻到浊,字义从此到彼,在成千上万年的历史中,一直是流转不居的。尤其字形的变化,最直观,很多字的字形都经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今天的“为”字,在甲骨文里,是一只手牵着大象的鼻子。为啥这么写?还是来自生活。
以前小学课本里有《黄河象》这篇文章,以化石为例证明几千年前黄河流域的大象很多。人们驯服它们去干活。“为”字本意就是干活、作为。后来随着环境的变化,象群离开了,人们很想它们,于是就有了想象这个词。
再看“为”字。到了商周铜器铭文里,“为”字里的象已经简化得不太像大象了,手也变成了爪;战国时期,很多“为”字把象的躯干部分省去,只剩下头部;到了小篆,到了隶书,到了楷书,不断演化,变成繁体的“為”字;最后简化成“为”字。
字形演化的过程,刚开始总是很细微的,不易察觉。笔画肥一点、瘦一些,长一点、短一些,这儿加几笔、那儿减几笔,每次一点小变化,时间一久,经过若干人、若干年的摹仿和改易,差别就明显起来,变成一种新体了。
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就会闹笑话。清代小说《谐铎》里有个人就说了,仓颉造字造错了吧?比如“射”字,有寸、有身,分明是“矮”的意思;“矮”字里有委、有矢,才应该是“射”呀。
殊不知,射也好、矮也罢,分别经历了很多演变,才变成今天的样子,不能拿今天的字形来说昨天的意义。拿着旧船票是无论如何也登不上新客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