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读李敬泽先生的散文《壶碎》,让我的心情不能平静。
文中讲述了一个故事,二十多年前,某先生无意间打碎了某教授的一把紫砂壶。当时“只见主人微笑:‘先生欠了我一把壶,日后要拿一瓶好酒来还。’宾主相视一笑。主人顾自取了笤帚簸箕扫去碎片,先生顾自看书。那一日,宾主尽欢”。这一刻壶碎得云淡风轻,数年后却是另一番景象。后来,主人知道打碎的紫砂壶乃是紫砂壶大师顾景舟的作品,随着时间的推移,壶不断升值,主人几乎陷于崩溃。
这篇散文以教授的壶已经碎裂,市面的壶不断升值为背景,反映出壶升值人生贬值的反差。主人放弃壶的审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金钱上,远离了壶的本质。
说来也巧,前两年我也打碎了一把壶,而且与紫砂壶大师顾景舟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
中国是茶文化深厚的国家,盛茶的器皿也蔚为大观。其中,高品质的茶具尤以景德镇瓷器和宜兴紫砂壶为极品,而紫砂壶属陶,较之瓷器更具古风,也因此形成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中国紫砂壶文化。
紫砂艺术不过短短五六百年历史,却逐步形成了独有的陶瓷艺术,毫不逊色地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究其原因,就是它以传统文化为源,茶文化为媒,工艺美术为根,强调中国文化元素,其灵魂便是人文趣味。北宋苏轼住宜兴时,喜欢提梁式砂壶(东坡壶);明代文人吴颐山的书童供春,多年侍读,受到文人习气濡染,创制“供春壶”;清代名手杨彭年干脆与文人陈曼生合作,由陈设计式样,杨捏制,再由陈于壶身刻制书画,最终入窑烧制成壶(曼生壶)…… 宜兴紫砂以传统金石书画为主题,构成壶的重要元素,再赋于工匠的嵌、绘、彩、釉、塑、漆、雕、镂等高超技术,文雅之气弥漫于器形。由于精妙的艺术素养和熟练的专业技巧,以及对泥料性能的深入了解和窑温的准确把握,其紫砂器形自有一股不可模仿的气质神韵。
紫砂艺术和文人的结合,大大丰富了紫砂艺术美的深蕴内涵,构成如诗如画的艺术风格,使紫砂艺术品极大地增加了中国文化含量,具有博大精深的气质。
我不是附庸风雅之辈,却也是爱好紫砂壶的真人,自然也喜欢简单收藏。之所以简单,主要是囊中羞涩,并不刻意,全凭机缘,只要偶尔能淘得一二价格实惠的真品,也是不亦乐乎。
幸运的是,我失手跌碎的那把紫砂壶居然有了柳暗花明的奇遇。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元旦过后的一日周六,天高日暖,我去一诗人朋友开的茶铺里喝茶聊天,无意间谈及壶碎之事。她细问是哪位师傅做的,我说是包荣军先生的“劲竹提梁”壶。她见我甚是心痛惋惜,便神秘地告诉我她虽是成都人,却在宜兴的铁路医院工作了很多年,跟紫砂二厂的师傅们都熟悉,包先生正是她的朋友。于是她马上热心地与他联系,说明原委,包先生居然感念于我这个未曾蒙面的“知音”,欣然允诺专门为我做一把同样的壶赠我。这个意外的惊喜让我乐呵了好多天呢!原来,顾景舟的徒弟是徐汉棠,徐汉棠的徒弟是徐元明,徐元明的徒弟就是包荣军。呵呵,居然是顾景舟的一脉嫡传,我真是太幸运了。
劲竹提梁壶,真是一把好壶!竹子,虚心,有节,这不正是中国的工匠精神吗?至于价格,不也正是这种精神锻造的市场认同度吗?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壶,爱对了就是福气,爱错了就是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