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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9年12月20日 星期五

爷爷的中国味

钟捷妤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12月20日   第 11 版)

  一家人一起吃饭是所有父母最为简单朴素的愿望,但在现今步伐忙碌的社会中,有时要实现这个愿望,却要等到逢年过节时。那时,平淡无奇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中国式的人生,折射出中国式的伦理,人生的百味。

  爷爷从乡下搬来城市与我们同住后,定了很多规矩,吃一顿饭总要家人围桌合餐,就算普通聚餐,也要讲究落座的顺序和朝向,体验传统中国长幼尊卑的秩序及血缘亲情的凝聚。对一个新时代忙碌的家庭,要凑足成员享用家宴,也只能在季节交换的节日里,匆忙聚在一起又各奔生活。爷爷对家宴的要求是他对后代子孙的要求,他认为饭桌是一个回归和出发的集合点。用食物凝聚家人,如同母亲把味觉深植在孩子的记忆中,让华裔子弟不管走得多远,熟悉的家乡味总会提醒孩子家的方向。爷爷说,正是这些人间烟火,才能让上一代与下一代的情更凝聚,才能将家人同堂的文化植入最深的记忆。这是爷爷在我们家的第一种味道。

  爷爷的出现让厨房里有了草药味。老一辈总是可以变出一包包的神奇草药,熬煮一碗又一碗药材汤。袅袅的烟火,将大自然中的花花草草凝聚在家。以前放学回家,等待我们的是快餐汽水的味道,可现在记忆中那药草的甘香味终于出现在我家的厨房。枸杞、红枣、莲子、甘草、党参、虫草都跑进我家厨房了。中药材汤的出现,让孙辈们每天都期待着放学回家,猜猜今天爷爷又煲了什么汤。这就是爷爷为我们家带来的第二种味道。

  南洋的天气阴晴不定,常常是朝来艳阳晚来雨,容易让人中暑。爷爷的出现让驱风油的味道开始取代了家里芳香喷雾剂的味道。举凡头晕恶心中暑现象一出现,这瓶神奇的药油就能达到驱寒去热的效果。但更多时候,驱风油是爷爷因风湿痛而擦拭在身体上的味道。其实,我知道那是爷爷乡愁的味道。爷爷当年到马来西亚时,他的母亲当了仅存的银戒指买了一小瓶驱风油让他带在身边。小小的驱风油瓶子里装着满满的爱,只希望薄荷脑的味道能让远行的儿子在飘摇的船上平安度过,让孩子在夜晚能一解蚊虫叮咬之忧。

  呛辣的驱风油味道也解了一个13岁孩子对母亲的思念,让他能在睡梦里快乐地与母亲会面。从此每每入夜,一个瘦小的孩子习惯于手握着一瓶驱风油,凑在鼻子前闻了再闻。瓶子里其实早已空了,空瓶子外层斑驳的纸上依稀只看到“原产地:中国福建”的字样。驱风油对爷爷来说不只是普通的药油,它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思念,一个游子对家乡的思念。当搓着药油的手,在膝盖两旁擦拭,灼热的感觉沁入肌肤内,像是母爱的温度,舒缓了爷爷的风湿痛。每天傍晚,爷爷抚摩着驱风油瓶子,嗅着留在其中的味道的行为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半世纪的味道,一辈子的执著。爷爷的中国味,我们只能默默体会。

  爷爷的所作所为正是老侨民们一辈子对故乡执念的缩影,我们来不及参与他们的过去,也无法见证他们当年的聚散,或一瓶驱风油,或中药材汤,或围桌合餐。究竟是他们改变了时代,还是时代改变了他们?餐桌边的一粟一饭,舌尖上的一饮一啄,记得或记不得的家乡味,说得或说不得的聚散离合,都留在了我们新生代的心中。

  (寄自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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