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履双叶村一间百年老屋里走出来,阳光正从215岁高龄的古槐枝叶间洒下来,亮晶晶明晃晃,晒得人脸颊发烫心头一热。这沧桑的村落,在活力四射的阳光下生机勃勃。
藏山岭脚下原本有一个停靠船楫和竹排的埠头,大禹当年就站在这里,它的名字叫芦头滩。大禹治水“乃劳身焦思次行,七年,闻乐不听,过门不入,冠挂不顾,履遗不蹑”。“履遗不蹑”的事情据说就发生在芦头滩:大禹坐在芦头滩边的一座桥上观察水势,不小心一只草鞋(履)掉落桥下,未及捞起便被水冲走了,后人为了纪念大禹,就把这座石桥叫“夏履桥”。
如今这夏履桥还在,很想学着先人的样子,把双腿荡在桥上过过瘾,可惜当年的三孔石桥已经改成了公路桥,呼啸而过的车子不会让你有那份闲情逸致的胆量,但那村子还在山里隐介藏形,拒绝世俗的裹卷。上学的孩子背着书包日复一日地把山地踏成行径,端着茶缸饭碗的老妇村夫们则习惯地过着半隐居的日子,身旁蹲着看家的狗,他们普通、寻常,他们不动声色,把山林野趣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青壮年们也舍不得这桃花源式的尘外世界,修些旅舍,把一探究竟的好奇者引入客堂住下,冲一杯茶,和颜悦色地和他们说着这里的故事。
生产鹿鸣纸的作坊、一字岗采石塘、九曲望娘湾,大禹之后,这里的传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星星点点的遗址在村前村后、山里山外,也在住民的唇齿之间一脉相传。村民不会以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和彩灯琉璃去妄加点缀,他们深知,让旅行者步履流连的正是那不可多得的古朴和纯净。
群山之间,潺潺流淌的是里山溪。溪水流了几千年,不改安然和自重。撑一只竹筏,顺着水势漂,日子就这么一晃一荡地过去了。在溪中走一遭吧。从未拿过竹撑的手,抓不稳这长长的“方向盘”,竹筏在溪中东歪西斜,横冲直撞,像学步的孩子,高呼和欢笑跌宕起伏,渐渐地,清清的溪流涤荡了心间的繁杂。
什么叫世外桃源,什么叫岭外斜阳?答案全在这一山一水之间。
这里曾经贫瘠如洗,古越先民“随陵而居,独以鸟田”,那艰辛自不必说,自古从来沧海桑田悲喜交集,大禹的子孙从来没丢掉过先祖的韧性,东汉时的陶官山窑瓷历三国两晋,绵亘近400年;宋朝时中原以朽草为纸,竟成四大发明之一,唯独这里以竹海取胜,自然捶竹为屑,腐之成纸,一时间竹纸之盛闻名全国,时至今日的竹炭纸仍以浙东南最早也最盛行;明代煅烧之石灰已为浙南最重要的建筑材料。伐薪烧炭、瓜果渔猎、栽桑养蚕、采药制茶,哪一样不是取之于灵山秀水的生存之道?
夏履山多地少,当年为求温饱只顾毁林种粮开山造田,结果事与愿违,“种一大畈,收一大篮”,米贵如珠,那就随着山的性子,停垦复林,再从林中取食,以保时人。于是,今天这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之地便成了山珍之乡,悠闲胜地。
在山里走,常闻金鼓之声,“勾践与吴战,大败,栖其中”。可是,那大征伐大厮杀的样子太血腥,现在人们都很少提及,倒是唐玄奘在明因寺中手抄《金刚经》一部,后同玉井泉、铜菩萨合称“明因寺三宝”,被人津津乐道。果然是慈悲为怀,果然是淳朴古乡,谁都不想为一时意气争短长,都想长治久安自得其乐。
这里本已通了自来水,人们却还是改不了临水浣洗、溪中取水的旧习。与自然亲近,是最朴素的传承。夏履人的传承,就这么接着地气,接着山岚溪风,这已经成为一种仪式,一种根性里不可或缺的信仰。1997年,联合国环境署授予浙江省绍兴市夏履镇生态环境“全球500佳”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