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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9年08月24日 星期六

汉字东渡 别开生面(金台茶亭)

□ 卞毓方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08月24日   第 07 版)

  灯下看大阪市地图,看着,看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尽管除少量假名外,街道,河川,景点,标的都是中文,却仍处处彰显出异邦之异。

  离我下榻的酒店不远,有一处难波宫,稍稍向西,又见难波别院。“难波”,这是两个小学生都识得的汉字,但在汉语,互不粘连,至少,我没有发现过,到了日本,却成了大阪的别称。综合《日本书纪》和《大阪府年鉴》,上古,神武天皇由九州东迁,经濑户内海至大阪湾登岸,因此地水深流急,波涌浪卷,故命名为“难波”,又呼“浪速”“浪花”“浪华”,4词训读同音,俱作“naniwa”(其中“浪速”又读作“namihaya”)。至今,大阪仍设有浪速区,以浪花、浪华命名的店铺、剧场、工艺品之类,也随处可见。

  第一个把中文“难”和“波”嫁接在一起的日本人,绝对是个天才。彼难彼波,彼难何其难以名状,彼波何其波谲云诡!这就是为什么难波的名气,一直大于浪速、浪花、浪华——后者基本源自中国,太白太俗。

  难波别院东南方向,有道顿堀。堀,在古汉语同“窟”,即今人常说的洞穴。移居扶桑,摇身一变为沟渠、河道。道和顿,自然也不出小学生的认知范围,但仓颉创下的这两个符号,在汉语,各有各的构词对象,如道德、道理、道路、道谢,如顿时、顿号、顿首、顿脚,约定俗成,应用有则,似乎无关。到了东瀛,人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道和顿被强行捏合,成了人名。史载,17世纪初,有个叫安井道顿的有钱人,联络一帮亲朋好友,举私家之财力,开凿一条直通大海的运河,既竣,遂以人为名,称作道顿堀。江户时代的围棋国手,喜用“道×”为名,如道硕、道策、道悦。

  在难波别院与道顿堀之间,有一地名心斋桥。记得上世纪80年代,首次作半日游。未去之前,以为那是一座桥,与道教有关,因为“心斋”二字,语出《庄子》,是澄怀观道、心地空明之意。去了之后,方知是一条带有弧形天棚的步行街,甚是繁华,热闹。瞅来瞅去,奇怪,左右也不见道观、庵堂,也不见专门卖素食的店铺。

  逛到后来才明白,此街名“心斋桥筋”。筋者,附在肌腱或骨头上的韧带也。此处“心斋桥筋”的“筋”,显然着眼于“附在肌腱或骨头上”的“附”,衍生出“附近”“周边”。由是看来,这一带确实有座心斋桥。

  游客到了心斋桥商业街,忙着购物,大包小包的往回拎。我虽然空手而归,但亦自觉不虚此行——我收获了庄子从2000年前送来的礼物:审美的空灵心境。

  目光南移,见浪速区,区内有座今宫戎神社。这名称也颇费解。戎,从戈,从十,“戈”为兵器,“十”为甲骨文的“甲”,即铠甲。戎的本义,为古代兵器的总称,引申为军队、军事,假借为“崇”,表示大,也泛指古代西部民族。那么,东瀛今宫神社供奉的戎神,想必名从本家,是位武神、战神了。错!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人家供的竟是位财神。“戎”不持戈,持钓竿,铠甲换为猎衣,猎的不是野兽,是日本人视为幸运象征的大头鱼。

  戎神与兵戎、戎马的差异,就在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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