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美酒沿河醉

　　说起贵州的美酒，许多人知道的是赤水。只因为茅台惊世，赤水便流淌了一河的酒香。殊不知，乌江也是一条美酒河。古往今来，两岸的汉、苗、土家、仡佬等各族人民，早将各色佳酿灌满了千里乌江。当年，北宋文学家黄庭坚谪居乌江下游的黔州（今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就在他的诗词里贮藏了黔酒的芬芳。“不醉欲言归，笑杀高阳社”“满倾芦酒指谐围，相守与郎如许寿”“酒阑传碗舞红裳，都濡春味长”，令千年前沿河一带的风景活色生香。

　　世居乌江两岸的沿河人，是闻着酒香长大的，也与酒结下了一生的情缘。孩子出生要喝“家（念gā）家酒”；待牙牙学语了，得喝“抓周酒”；读书举业要喝“学酒”，谈婚论嫁则喝喜酒。自立门户、修房造屋，得请大家喝“房子酒”。就日常生活而言，这里的人们一年四季也是酒会不断：正月元宵酒，二月挂社酒，三月寒食酒，四月牛王酒，五月端阳酒；七月月半酒，八月送瓜酒，九月重阳酒，除夕祭祖酒；更别提一日三餐的“老宅酒”，上街会友的“零杯酒”了。可以说，乌江就是一条酒河，沿河人一生一世都荡漾在这百转千回的酒的波涛里。

　　在沿河人看来，酿于秋后的甜米酒与红薯酒算得上是真正的酒。甜米酒既是日常烹饪的调料，也是逢年过节待客必备的佳品。沿河人特别重视一年一度的春节，从除夕到元宵，天天酒宴不断。有客来，主人首先敬上一碗糍粑煮甜米酒，“甜米酒，热得有”，这便是周全的待客之道。红薯酒又称为“麻糖水酒”，以苞谷加红薯熬成的饴糖（麻糖）酿制而成。麻糖水酒有金黄透明的颜色，有绵甜幽香的口感，还能够提神解乏，也是待客佳品。

　　当然，最令沿河人迷恋的，要数“苞谷烧”了。顾名思义，所谓“苞谷烧”，就是用苞谷酿成的烧酒。以木甑子为器、苞谷子为料，土法酿造，这种酒味道纯正，“入口顿生空灵之感，半醉时飘然若仙”，辣嗓却不伤胃，饮后令人有全身经脉通畅的痛快感。举凡沿河人，江边拉纤的，山上砍柴的，乡下犁田的，城里坐店的，摇扇打伞的……无不为“苞谷烧”所醉。因此，沿河人尊“苞谷烧”为酒之正宗，而把外来的勾兑酒统称为“瓶子酒”。在沿河人口中，瓶子酒香则香矣，喝起来却“打脑壳”，不爽。若以现代商业的标准而论，“苞谷烧”远比不上“瓶子酒”，销售也多靠酒客们闻香而至，但这并不妨碍沿河人昂扬的酒兴。只要还有一滴“苞谷烧”在，性情耿直的沿河人就绝不会去碰哪怕一小口“瓶子酒”。

　　“苞谷烧”好不好，喝酒的人最有发言权。据这里的“酒仙”说，要想分辨出酒的优劣，先是看酒花，酒液入碗，酒花如簇，这酒就错不了。接着用火点，如若烧出蓝汪汪的火焰，这酒就够真。最后试喝，入口凛冽火辣而又清纯自然，便是好酒。这样的好酒，在沿河人心里，就算是茅台也不能与之比肩。好酒自然要用来待客。请客喝酒，沿河人讲究用大碗，以示对客人的真诚欢迎。头三杯，主客必须一饮而尽，并将碗底出示给对方，表明自己诚实无欺，坦然爽直，此举称为“亮杯”。三杯后，主人劝酒，客人谢酒，这叫“扯酒经”。

　　“苞谷烧”的酒趣，多在平时的“零杯”里。情义相得的沿河人街头巷尾碰见了，不用寒暄，单刀直入：“走，啄杯去！”一个“啄”字，尽显乐观爽直的土家人那种喝完酒后美滋滋的感受。因此，受邀者每每欣然前往。在随处可见的小酒摊前你啄一杯我啄一杯，叙叙家常，扯扯酒经，唱唱山歌，尽兴而去。2010年，来自沿河的土家山哥山妹组合，将一曲高亢而又洒脱的《飙酒歌》，唱到了央视青歌赛，也唱响了华夏大地。

　　夜幕降临时，如果带包牛肉干，再带上“苞谷烧”，到乌江边，把脚泡在温塘里，一边看山城夜景，一边听土家山歌，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喝着烧酒。待烧酒劲上来了，你便会感叹：我就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