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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5月24日 星期三

与风景相遇

——读付秀莹的《陌上》

岳 雯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5月24日   第 07 版)

  在付秀莹的长篇小说《陌上》中,我们与芳村的风景不期而遇。芳村,是这部小说的村庄,也是最重要的主人公。付秀莹用温柔细致的笔墨一一抚摸那些风景。比如月光。“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正好落在床头。窗前的牵牛花已经开了,仰着脸儿,张着一个一个的小嘴巴。花影子借了月光,枝枝叶叶映在窗子上。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银子似的,铺了满屋子。”比如雨。“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雨点子落在树木上,飒飒飒飒,飒飒飒飒,听起来是一阵子急雨。窗玻璃上亮闪闪的,缀满了一颗一颗的雨珠子,滴溜溜乱滚着,一颗赶着一颗,一颗又赶着另一颗,转眼间就淌成了一片。”风景散落在《陌上》的字里行间,仿佛是芳村敞开了自己,邀请你进入它的世界。芳村的风景,怎么说呢,它不是壮美的,不是让人目瞪口呆目不暇接的,它有点邻家少女的意思,温柔,可人,是家常的美,让我们不禁依凭想象,在脑海里绘制出一幅田园山水图了。付秀莹所描绘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事物,槐花、秋菊、白杨、菜畦……而这些普通的事物,不仅在我们的经验领域存在着,也天长日久地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生长着。想想那些田园诗吧,你会恍然,芳村的风景不是一时一地的,它深藏在我们的文化记忆中,是我们想象中故乡该有的样子,因而具有了某种普遍性和抽象性。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芳村的风景是静止不动的。我们或许听到了一两声鸟叫,看到了鸡和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样子,感受到了拂面而来的风让庄稼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的样子,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所谓的动,不过是为了衬托更深处的静,让静悄悄的村庄深深烙进你心里。这就对了,活在我们记忆深处的村庄,千百年来的村庄,本来就是静谧的,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就应该与什么浮世安稳,岁月静好一类的词并肩站在一起,成为万丈红尘中的我们那一点隐秘的向往,成为我们遥想的归处。

  一幅静止的水墨画,是没有人的,或者说,即使有人,那人也像树、像花、像草一样,是平面的,不过是风景的组成部分。可是,作为一个自然村落,芳村里到处都是人呢,他们怀揣着自己的心事,挤挤攘攘、热火朝天地生活着。芳村人深陷在逼仄的劳作空间里,于生机尚且自顾不暇,不大能看得见风景,对他们来说,生活实在太紧迫了,根本无暇去欣赏风景。他们熟视无睹,目不斜视地径直奔向自己要去的地方,风景对他们来说,当不得吃也当不得喝,他们在风景中生活,风景对他们来说却什么都不是。有的时候,乍一看,风景似乎出自某个人的眼睛,往往是她在想着心事,或者为什么所苦恼的时候,风景涌了上来。可是,仔细一琢磨,这风景并不因为从某个人的眸子里透出来就具有了人的属性。换句话说,无论是谁,他们看到的风景都是一样的,并未带上人的感情,不会因为人的欢乐而欢乐,也不因为人的悲伤而悲伤。多么无情的风景!从这个意义上说,芳村的风景,美则美矣,对于芳村人来说却是无意义的。

  千百年来在中国文人心中想象的,作为他们精神归属的乡村依然炊烟袅袅,仿佛时间从来没有侵袭过一样,可是,生活在乡村的人们却被时间拖着拽着,带进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未来。想象世界是有传统、有来路、有依据的,是恒久不变的,生活世界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两者简直像是处于同一时空的平行世界,互不打扰,各自有其运行逻辑。付秀莹呢,她既有着被中国古典传统所规训了的田园想象,又有着浸透身心的农村生活经验,她心慈眼热地书写着这两个世界,并略略带着些许“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惘然。

  小说中的风景,到底是应该让它以独立的姿态散落在篇章中,成为闲心闲情的见证,还是应该成为小说有机体的一部分,参与小说整体的创造?理想状况当然是两者兼而有之。今天,当小说中的风景越来越罕见的时候,是否意味着那个内在的个人因为过于关注自我,从而向庞大的世界让渡了自己的主体性呢?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无论是小说家还是读者,大约都需要重新“发现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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