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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4月22日 星期六

凌家滩之谜

■ 斯 雄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4月22日   第 11 版)

  玉鹰

  立姿玉人

  玉勺

  距安徽省含山县城西南40公里,有凌家滩。

  它南临裕溪河,连接巢湖与长江,北靠太湖山,山水交错,属典型的江淮平原丘陵地貌。

  1985年12月,凌家滩村民在村子北面土岗挖墓穴时,从地下挖出玉环、石凿、石钺等一批玉器、石器。

  情况逐级上报,安徽省文物管理所即派专家前往实地调查,并于1987年6月第一次试掘,结果取得惊世的发现——凌家滩是一座距今5800-5300年的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

  试掘面积不大,仅50平方米,发现墓葬4座。出土文物也不算多,200多件。但其中的几件,让专家们目瞪口呆:包括现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的玉人、玉版、玉龟、玉勺等一大批精美绝伦、工艺精湛的玉器和一个重达4.25公斤的石钺,而后者是我国新石器时代迄今发现的最大一把石钺。1987年至今,这里先后进行8次发掘,发掘总面积约3280平方米,出土各类文物2000多件。

  凌家滩这座淹没了数千年的远古遗址,虽不见于史书记载,但其透露出丰富的历史信息,反映了当时玉石加工技术的高超先进、史前文明的高度发达,在中华文明起源和形成过程中具有标志性地位。凌家滩的这些发现及其所代表的史前文明,由此,被正式确认为“凌家滩文化”。

  甚至有专家认为,凌家滩可能会改写人类文明史。

  凌家滩由此声名鹊起,享誉中国,震惊世界。

  走进凌家滩文物陈列馆,首先吸引我的是那把温润亮泽的玉勺:勺身长16.5厘米,勺池宽2.7厘米;青绿色,泛白斑纹,长柄舌形;柄面呈半圆凹形,勺柄为微弧形曲线,柄端略扁圆并有一对钻圆孔。

  造型和制作之成熟、精美,堪与今世之佳作媲美,为中国新石器时代首次发现,也是史前发现最完美的餐匙,令人称绝,更耐人寻味。

  勾起我好奇心的是,5000多年前的先民使用勺子也和我们现在一样,主要是用来喝汤的吗?

  解说小姐听后笑了。她说,中国的礼制规范在周代正式形成,比如吃饭时,已固定用筷与勺,以后形成定制,直至今日。“三礼”规定,“饭黍毋以箸”,就是说用筷子吃米饭米粥是越礼的行为,一定得用“匕”即勺子。据专家考证,凌家滩可能是有了初步礼制的社会,已经有了一定的规范。当然,这种形制应该是更晚时期才能出现的,为何5000多年前就已经如此成熟?现在还是一个谜。

  看着这把精致的玉勺,我感到有些难为情。数千年前已有的这些礼制和规范,多有仪式感、多有文化啊!反观我们现在,一把勺子就可以吃所有的饭菜;即使是在宴席上,也可以一双筷子“打天下”——进步乎?倒退乎?

  过去我们理解的古代先民,大抵都是披头散发,佝偻着身子,光着膀子,穿着兽皮,或者用树叶遮蔽。可凌家滩出土的玉人形象,完全不是这样。

  立姿玉人居然头戴圆冠,冠饰三角形尖顶,冠后上部饰三条圆弧线,两耳孔处饰一道横线;背面颈部钻一隧孔,背后腿部留有线切纹,颈部较高,饰数道竖线纹,可能表示戴项链饰;两臂弯曲,双手置于胸前,腕臂上各饰五道横线,表示各戴五件手镯;腰略显瘦长,腰部饰0.3厘米的腰带,腰带饰五条斜纹——玉人不仅穿衣戴帽,而且佩戴首饰,这身打扮,搁到现在也算是时髦的了,所展现的审美意识和对生活质量的追求,已然完全颠覆了我们过去的认知。

  凌家滩先民的技术水平,也让人大惑不解。玉人身上居然发现了直径不过0.15毫米的微孔,比人的头发丝还细,而且所有钻孔的摩擦痕都十分规整、平行,不是交错的乱痕。这在当今是要用激光打孔技术才能完成的微型管钻技术,凌家滩先民到底凭借什么工具达到如此精细的工艺水平?又是如何操作和使用的?从前认为的竹管钻或骨头钻孔,根本无法到达这样的效果。

  在凌家滩发现的玉器,较多地采用了线切割、片切割工艺;平面上往往见到圆弧顶端深凹的痕迹。这一迹象表明可能有了砣切割,而砣切割必须有半机械皮带传动装置和琢磨的圆盘。

  有专家大胆推测,凌家滩时期,先民们可能已经掌握金属冶炼和皮带传动技术——果真如此,就一定有特殊的加工工具,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让人信服的踪迹?

  不过,有一点专家们可以断定,凌家滩先民已掌握阴刻线、镂孔、线锼、浅浮雕等多样化玉石加工技术。无论制作工艺、设计思想还是器物类型,都代表了同时代玉文化的最高水平。

  更为神奇且至今众说纷纭的,是出土的玉龟和夹在龟腹、龟背之间的玉刻图长方形版。玉版长11.4厘米,高8.3厘米,最厚1厘米,呈长方形,正面略弧凸,反面稍内凹,光素无纹。四周两面打孔,共22个。玉版正面抬高,三边缘琢出台阶。正面刻纹,中部一小圆,内琢刻八角星纹,两两一组呈十字形。小圆外琢磨一大圆,大小圆之间以直线平分八个区域,每个区域内各有一条圭状纹饰,大圆外有四条圭状纹饰指向四周。

  玉龟和玉版叠压一起,说明它们之间一定有某种紧密联系。这让考古专家们欣喜地联想到中国古代文献曾记载却苦于始终无法印证的传说,比如《黄帝出军诀》中的“元龟衔符”、《尚书·中候》中的“元龟负书出”、《龙鱼河图》中的“大龟负图”。可如何解读?至今无法定论。

  玉刻图长方形版与后世日晷异曲同工,如出一辙,可又神秘莫测。专家们的观点更是莫衷一是,认为或与方位和数理有关,或与天文及观象授时有关,大致应该与后世天文、方术甚或谶纬学说等能挂上钩……

  凌家滩有太多的待解之谜。

  这许许多多的谜团,更坚定了我过去一直所持的疑惑。比如,远古先民真的是我们一贯所说的“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生产力极其低下、物质极其贫乏”?凌家滩出土的文物至少显示,在那个时代,先民们不仅穿着讲究,而且服饰配套,有超出我们想象的技术和技艺,还可能有我们至今解读不了的原始信仰和宗教思想——它所呈现的文明程度以及折射出的文化,让人不敢相信,唯有惊诧。

  惊诧,或许也是一种不自信;而不自信,有时候是因为不知,有时候是因为无知。蛊惑今不如昔,或是昔不如今,都难免武断。今人超过古人,是一定的,但如果因此而沾沾自喜,难免遭遇尴尬。焉知古人与今人相比,竟全无过人之处?恐怕谁也不敢妄断。

  透过时空隧道,凌家滩使我们实现了某种程度的古今接轨、隔空对话,仿佛窥见了中华文明的曙光。穿越,难免带来迷失。好在以凌家滩为核心、沿太湖山周边的田野调查和考古发掘,仍在进行。

  预测未来,不易;探究过去,亦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又一个谜底,终将揭开。到那时,人们要么大跌眼镜,要么大开眼界。凌家滩,真的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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