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忠实学生
“未名社”成员
台大外文系教师
与台静农隔海长相忆……
红白色调相间的台湾大学图书馆是记者在台北时爱去的所在。这座日式建筑几经自然风雨的侵袭、历史岁月的积淀,越发显得古色古香。置身其中,你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旧日民国学人的哪则故事。回到北京,4月2日的台湾会馆,李霁野诞辰110周年座谈会正在举行。听专家们大谈李霁野在台湾工作期间为消除殖民影响、重建中华文化所作的突出贡献,记者不由产生了好奇——这个当年“未名社”成员,著名教育家、作家、翻译家,与台湾有过怎样的缘分?
事情还得从1946年说起。新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的许寿裳来函约请李霁野去台北做编译工作,而且还答应给报销路费和解决住房。这一消息让困顿已久的李霁野格外兴奋,于是决定全家一起奔赴台北。
在台北,与两位老友台静农、李何林一起工作,起初编译生活还是很惬意的。1947年“二二八事件”后,编译馆被撤销。李霁野和李何林经许寿裳的推荐,分别到台湾大学外文系和中文系任教。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许寿裳因赞扬鲁迅而被当局仇视并遭暗杀。作为鲁迅在北大教书时的学生,李霁野愤怒了。虽然继续平静地给学生们上课,但他不断表现出的鲜明政治态度,再次引起了当局的注意,传闻有随时被捕的危险。1949年4月,为避迫害,李霁野挈妇携子离开台湾,经香港安然抵达天津。
在台大外文系工作时,为给自己倾力翻译的名著《四季随笔》加注,他从台湾大学借了一册该书的原文注释本。对《四季随笔》中引述的希腊罗马作家的文字出处,注释本都有详细考证,这给了正在翻译中的李霁野很多帮助。李霁野深夜离开台北时,这部书不及归还,便带回大陆。
值得一提的是,《四季随笔》中译本于1947年由台北的台湾省编译馆出版。当时印制了2000册,许寿裳还特别加印50部精装本,用以分赠内地各大学图书馆,因为这是台湾回到祖国怀抱后印行的第一批书。
1990年,当年老友台静农托嘱学者秦贤次等专程到天津看望李霁野,还带来一本台静农保存多年的《四季随笔》台湾版。此中情谊,令李霁野异常激动。他将借出40多年的《四季随笔》注释本交给秦贤次,请他带回归还台湾大学图书馆:“多年来因不能通邮,转托人又怕丢失,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幸而现在两岸日趋和好,从台北来探亲访友的人日多,现在两位朋友来自台北,到津看望我,特托他们将书奉还。对不起之处,还望原谅!”
1949年台北一别后,李霁野与台静农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为了避免政治麻烦,他们只好间接通信问询近况,互报平安,有时则是辗转寄送录音带,把自己的声音传给对方。1977年12月,台静农托女儿从美国寄来信、照片和他画的一幅梅花小品,上面题写了宋人的两句诗:“孤灯竹屋霜清夜,梦到梅花即见君。”1986年台静农又寄来了他书写的自作绝句多首,李霁野从中选出一首表现祖国之思的,送给天津书法家协会,供他们刻在蓟县长城碑林上,给老友留下个久远的纪念。
1990年10月9日,台静农因癌症逝世于台北。这一噩耗使李霁野深深陷于悲痛里,一年后他写了一篇风格独特的散文《记梦》。文章以杜甫《梦李白》中的两句诗“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起始,记述了他梦中返回故乡探看老友旧居,并在四川白沙见到台静农的情景,全文且喜且悲,亦真亦幻,读后让人唏嘘不已。
90岁高龄的古典文学专家叶嘉莹女士如今依旧健硕,她在天津举行的另一场李霁野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回忆说,当年赴台后曾专程拜望台静农和李霁野。后来到了海外,也客串过替两位老友传递信息的任务。“从这些文字看来,李先生实在是一位风格极为淳朴恳挚的性情中人。”有感于此,叶女士曾经写了两首七绝送给李霁野,其中一首诗是这样写的:“话到当年语有神,未名结社忆前尘。白头不尽沧桑感,台海云天想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