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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茂春
八问：中美贸易争端会持续多久
中美贸易争端有复杂的历史成因，直接原因还是特朗普政府的误判和一意孤行。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对中国颇有微词。2017年4月海湖庄园中美首脑会晤后，未取得美方期望的结果，美国便对中国发起了“301调查”，进而采取了一系列贸易保护措施。由于中美贸易争端涉及面广，面临一系列深层次、结构性冲突，解决中美贸易争端将会是一个艰苦、曲折的过程。中国各界人士应全方位了解美方的意图，做出精确判断，及时调整应对策略。
【摘要】解决中美贸易争端会是一个艰苦而曲折的过程。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速决的是容易谈的领域，而长期的、深水区难题，要做“持久战”准备。同时，贸易冲突不是“人民战争”，情绪失控、非理性宣传、误判误解误读，是解决争端的忌讳。
【关键词】中美贸易争端 复杂性 持久性 【中图分类号】F752 【文献标识码】A
2018年3月23日0时50分许，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正式签署对华贸易备忘录，对从中国进口的6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还宣布美国对中国航空航天、信息通信技术、机械等产品加收25%的关税，锋芒直指“中国制造2025”。同时表示，愿意与中国谈判。4月4日，中国亮出拟对美国进口加征关税的商品清单，以同等强度迅速回应美国欲对中国采取的关税措施，表示奉陪到底的不屈服姿态，但同时也重申愿与美国谈判。
中美贸易争端的深层次原因有国家利益、历史遗留问题、意识形态等
经济守成国美国上下对中国崛起的惶恐已非一日。中国加入WTO之前，美国给予中国最恵国待遇，只是要每年一审。加入WTO之前的2001年，中国进出口贸易总额只有0.51万亿美元，2017年这一数字接近5万亿美元，远超美国。2001年，中国GDP对全球经济的贡献率仅为0.53％，2017年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占了36%，总规模达到了美国的66%，这是前苏联最强盛时与当时美国的经济规模之比例。
这场冲突深层次的原因固然有国家利益、历史遗留问题、意识形态等。直接的原因还是特朗普政府特立独行、急于让美国强大起来而病急乱投医的莽撞之举。根据美国媒体的统计，特朗普先生一共在竞选当中骂了中国235次，中国人听见了，他对选民关于制裁的承诺，中国上下也都听见了。
双方贸易差额统计标准的差异是多年无解的问题。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复杂，包括FOB/CIF统计差异、转口贸易、加工贸易、投资性贸易、跨国公司内部物流、汇率等。然而，美方历届政府为了掩盖内部改革失败，都曾把竞争力下降归罪贸易伙伴。中美几十年贸易冲突都有此因。特朗普上台前后，这一趋势没有大的变化。2016年度，根据美国商务部的数据，美国对中国货物贸易逆差为3660亿美元，但根据中方统计，中国对美国的顺差为2540亿美元，2016年双方统计的货物贸易逆差额相差了1120亿美元，2017年度，根据美国商务部统计数据。2017年美国贸易逆差创9年来最高纪录，商品和服务贸易逆差同比上涨12.1%，至5660亿美元。另据美方统计称，2017年美中贸易逆差增加了8.1%，至3752亿美元。但2017年中国对美国出口4298亿美元，年增长11.5%；从美国进口1539亿美元，增长14.5%。中美贸易顺差为2758亿美元，较2016年的2507亿美元增长近1成，超过2015年的2610亿美元的历史记录，创造新的逆差历史记录。
解决中美贸易争端会是一个艰苦而曲折的过程
国际贸易业内人士一般不会把贸易争端、摩擦、冲突、矛盾理解为“战争”。中美贸易争端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闹钟反倾销案”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过去中国外贸没有竞争力都不怕，今天中国以其经济总量第二、贸易第一的地位，更不会害怕，何况美国选择了错误的时间、对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用了错的武器（关税手段）。但美国这次来势汹汹的争端发难，比起以前的所有争端，似有不达目的不收场的态势。中方不得不周密应对。
“贸易战”不一定都是双输。美国已有一百多年无数取胜于贸易争端解决的成功经验。从倾茶事件以后，美英贸易争端经历数十年，到二战前的现款现运，美国几乎是完胜告终；美欧、美日、美苏、美俄百年来贸易冲突解决，美国也几乎完胜。就是过去30多年美国与中国的十多次大的贸易冲突，双方也从来以为自己未输。特朗普政府这次发动对华贸易保护措施，也是精心布局、精算冒险代价的。我方对美方挑起的贸易摩擦，不可掉以轻心。
中美贸易争端可能是持久的斗争。可以预见的是，中美贸易争端会艰苦而曲折。关于汇率、技术产权、投资、服务领域、产业政策、市场准入、安全标准、社会责任、人权安全、产业政策等一系列的新冲突，会此起彼伏。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速决的是容易谈的领域，而长期的、深水区难题，要做“持久战”准备。同时，贸易冲突不是“人民战争”，情绪失控、非理性宣传、误判误解误读，是解决争端的忌讳。
国际形势复杂多变，中国应做持久应对争端的准备
就在中国向全世界善意表达自己的两个百年梦、互利共赢的“一带一路”倡议、创新发展的2025工业创新计划时，西方世界却复苏乏力、改革难以凑效、国内矛盾重重。过去十年来，全球经济只有中国经济平稳增长，贸易顺差巨大。我国是130个左右国家和地区的最大贸易伙伴，但同时也是三分之二以上的贸易伙伴的逆差来源地。这几年，我们为了平衡对美贸易，又减少了数十个经济体的对华出口。
2018年4月4日，驻美大使崔天凯在与美国代理国务卿沙利文结束一个小时的会晤后对记者表示，我们仍倾向谈判，但探戈需要两个人来跳，我们会看美方怎么做。崔大使表示，这次会晤涵盖了美中关系的所有方面，他形容美中关系是“广泛且复杂的”“我们讨论了整体关系，包括贸易方面”。美国商务部4日也表示，美国可能寻求通过磋商解决不断加剧的贸易分歧。为此，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考量。
研究特朗普谈判艺术，了解新对手的谈判风格。20世纪80年代末，成功后的房地产商特朗普写了一本名著叫《谈判艺术（The Art of the Deal）》。其经典语录有：“要把目标定的非常高，然后不断地压迫、压迫、再压迫，确保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要主动出击，而不是一味忍让。否则，别人就觉得我好欺负。”“跟玩高风险赌博游戏差不多，如果竞争双方都没有好牌，那就只能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了。”“为了做成一笔生意，你必须贬低自己的竞争对手。”“人要根据不同场合选择咄咄逼人的态度或温和可亲的性格。”简单地说，他的谈判策略主要是：造势，高开低走，步步为营，胜利至上。了解特朗普的外交风格，对经济外交的方向、格局，就会有战略定位。
树立谈判自信，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借助非专业的情绪化力量。过去40年，中美在经贸领域，既有纺织品、农产品、制造业产品、知识产权等方面的贸易往来，也有司法行政、产业政策、人权、环保等领域的交流。双方都有了经验、困惑和对对方的尊重。这是经济问题和法律问题，是非常专业化的问题。非专业的误读与传播、无节制的情绪化炒作，于事无补。
经济外交，一靠实力。这是我国二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信心。2017年，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27.79万亿元人民币，比2016年（下同）增长14.2%，其中，出口15.33万亿元，增长10.8%；进口12.46万亿元，增长18.7%；贸易顺差2.87万亿元，收窄14.2%。中国平均每年出口远超过2万亿美元，1000亿美元要价，占比不大，但国家利益，岂能轻易放弃。中国回击，于情于理于法，都是天经地义的。经过5年经营，“一带一路”愿景规划日趋成熟。即使中美贸易争端加剧，中国也可在“堤外”快速爬升，不输美国。美国扬言讨回公道、最终实现公平贸易，这也是我方所要的规则。
启动贸易应急机制，算大账，谋大局，守住市场准入的突破口，同时做好全领域进退部署。贸易争端总有进退得失的平衡取舍选择。贸易冲突，多数领域在贸易之外，市场准入是第一要谈的。
知识产权领域，美国自“古”就没有拿出足够证据，这次也难短时间凑足。相反，中国这几年找到了不知道多少美国侵害中国知识产权的铁证。预计这一领域费时更多。历来美国压服贸易伙伴的主要目的是让对方货币升值。这是违背市场规律但又不得不做承诺的森林法则。至于如何对等妥协，将会十分漫长。所以，中国应急委员机制、智库小组要迅速反应，社情民意信息要直通决策。
认真分析美国各阶层态度，真正知己知彼而不是一知半解。虽然美国一年来就业、财政、服务贸易情况好转，美国想顺势遏制巩固霸业、遏制一下崛起中的对手：中、俄。加入WTO以来，中国毫无疑问成为经济全球化的获利者之一。美国一些媒体认为，当年中国为加入WTO所作的一系列承诺，几乎“没有真正兑现”。加上一些非专业人士的渲染，好像美国成为中国加入WTO的最大受害者：自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累计高达3万多亿美元，这就是说，中国外汇储备几乎都是美国的贡献。同时，特朗普决策圈内部的权力关系发生了变化，建制派回流，美国决策新结构对我们很不利。新一轮的中国威胁论，把中国、俄罗斯公开列为“竞争对手”，“中国的锐实力”“修正主义”这些新帽子居然通过美国国家元首之手扣在中国头上，“印太”概念、台湾问题、支持日本扩军等遏制政策连续出台。经贸遏制，只是一系列对华遏制政策的一部分。
在此期间，中国政府、经贸专业智库、法律界、商界的专业人士应充分了解美方的经贸战略，全方位了解美方的意图，作出精确的判断，微调对应之策。我们要汲取教训，打铁还需自身硬。十九大的战略目标，尤其是改革目标，如价格体制、国企改革、创新机制、知识产权保护、金融及汇率改革等，必须尽快一一落实。这是一场考验定力的斗争，定力从何而来？来自改革，来自富国强民政策目标不折不扣地落实。从对外经济贸易角度来看，中国要坚定不移地扩大开放、落实承诺、建设好“一带一路”。如果没有五年前就开始了的“一带一路”，中国对美谈判将少了一些底气。
把握时间差，运用一切可以调动的因素。美国中期选举、中国落实“十三五”规划、中美首脑会晤、G20会议等时间点的控制是重要的考量。美国在华有6.7万家企业，美国有数百万受益于中美贸易的家庭，中美进口商品的可替代性不同。从中美相互出口的主要产品看，中国出口美国的是美国家庭常用的必需品，数量巨大，短期难以找到足够的可替代产品和供应商。美国单方面发起对华贸易限制，全球投资者反对究竟有多少，中国信息部门、媒体应有大数据收集。国际组织及各国政府的意见，要有综合全面判断。没有判断之前，开价和承诺都是草率的。
总之，中美贸易争端中国要做好“持久”的准备。因为，中国崛起，已经进入“凶险期”，闯过去，前程无限，需要定力、信心和耐性。
（作者为清华大学经济外交研究中心主任、民盟中央经济委员会主任）
责编/孙垚 美编/李祥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