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报道二

民生周刊 2023年05月2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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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那些事

□ 《民生周刊》记者 郭鹏 《 民生周刊 》( 2023年05月29日   第 06 版)

    对于大学生而言,实习是提升就业能力素质的重要环节,因此,很多大学生都会在毕业前夕,四处寻找实习机会。

    很多人通过实习积累了经验,明确了求职方向,但也有不少人在实习期间被用人单位安排过重复工作、流水线工作、与专业无关的工作,或者得不到相应报酬、被黑中介欺骗,甚至被侵犯。

    大学生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实习岗位?在实习过程中,大学生遭遇过哪些陷阱?关于实习的种种,《民生周刊》记者进行了采访。

    岗位职责不明确,增加应聘成本

    讲述人:查同学,中国地质大学工商管理专业

    几个月前,收到实习Offer(通知书)的时候,我还有些许恍惚,回想起40天来几度放弃找实习单位的经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上学期间一定要多找几份实习工作,不然就会像我现在这样,要毕业了还没几个Offer。”这是师姐给我最重要的建议,也是我迫切想要找实习单位的原因。

    那时的我,处在考研成功的喜悦中,虽然本科也有实习的打算,但由于各种原因,4年来没有一次实习经历。即便师姐给我打了预防针,说工商管理专业找实习比较难,我也做好了不会很顺利的心理准备,但现实还是毫不留情地给了我迎头一击。

    我遇到的第一座大山,是简历中过往实习经历那一块,永远空空如也。而恰恰人力相关的工作是非常需要从业经验的,对于流动性极强的实习生岗位而言,企业没有时间精力和经济成本去承担培养实习生的义务,更多的企业希望实习生入职即能产生效益,并为团队赋能。

    本科阶段学的课程本就比较宽泛且欠缺竞争力,加之“零实习”导致经验欠缺,第一周投递简历近120家企业,没有一家进入面试环节。我意识到,之前自己完全是学生思维,太幼稚了,企业并不会因为你经历是否丰富或者成绩优秀就对你刮目相看,而是看你是否满足岗位的能力要求以及能创造多大的团队效益。

    于是,我改变了应聘策略,在简历中增加了可以一次性实习半年及可以接受加班的条件,既然没有过往经验,那我就多干多学,尽可能快速匹配岗位职责。

    随后几周,我开始陆陆续续收到面试邀请,本以为情况在逐步好转,没想到又遇到了第二座大山,即一些企业在招聘实习生时,岗位连带的能力要求并未完整体现在招聘信息中。比如,面试时才要求要具备较强的英语能力,这就意味着招聘过程是一个宽进严出的模式。这对于招聘端来说无可厚非,但对于大学生来说,大大增加了时间成本。一些岗位如果我事先知道他们的连带能力要求,我就会取消应聘申请,提高精确投递的效率。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周,总共投递了近230份简历,面试了25场左右,面试通过发Offer的不到6家,而这几家通过的岗位职责描述更像是一些边缘性工作,无法对我的专业知识深度起到深层次的帮助。

    于是,我决定放弃,打算等开学后凭借硕士生在读的身份,寻找合适的机会。

    转机是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早上出现的,那是据我下定决心放弃实习的第三天。有一家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主动询问我是否可以发送简历,然后约我第二天上午去面试。我同意了,不是因为我重燃了实习的热血,而是面试地点的通勤只需要20分钟,去了也没什么损失。

    这次面试给我印象很深,尤其是我们探讨了彼得·德鲁克的管理学相关书籍,让我觉得和这家企业是有共鸣的,也让我对这家企业的印象焕然一新。面试完不到一天,人力资源经理就问我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入职,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就这样,我开启了人生第一次实习之旅。

    后来才知道,面试我的领导看中了我本科期间发表SCI(科学引文索引)的经历,相信我可以靠自己的逻辑构建能力和统筹分析能力,帮助团队更好地胜任业务伙伴这个身份。

    如今,通过实习,我学到了很多职场逻辑,知道了本科期间学习的专业知识如何在工作中应用深化,虽然也会做一些边缘性工作,但有很多机会去参加核心职业素养的培训。

    带我实习的姐姐性格很好,会告诉我很多工作上、沟通上、措辞上的细节如何处理,也乐于接受00后的新想法和新理念。

    总之,我的第一次实习经历是美好的、完整的、满意的。

    付费实习,不靠谱

    讲述人:林同学,本科大三学生,新闻学专业

    为了更好地适应社会和工作,我打算利用即将到来的暑假,去北京找一家媒体机构实习。

    为什么去北京?不光是北京机会多,还因为许多我熟悉的知名媒体都在那里,在情感上有期待。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我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一些知名媒体现阶段没有招聘实习生的需求,有的媒体对实习生的简历要求比较严苛。比如,明确提出实习生必须来自全国重点院校,而我所在的是一所普通高校。

    主动出击不成,我就把希望寄托在第三方机构上。

    我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与实习招聘相关的关键词。误打误撞,我进入了一个叫爱思益的网站。系统弹窗对话小助手问我,是想了解校招,还是暑假实习?我说要实习。于是,小助手让我扫码添加微信,通过申请的是“爱思益求职规划的Allison老师”,自称是资深职业规划老师,负责为我制定求职规划及服务。

    我告诉Allison老师,我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就想在北京找一家媒体机构实习,并能开具实习报告。同时还说明,我的简历没啥内容,也没有过实习经历,不是学生会干部,仅有的社会经验就是在学校里做过一些事。

    可以实习几个月?之后想从事什么岗位?对于Allison老师的询问,我觉得他问得很仔细,心里感到一丝温暖。

    “我帮您确认下合适的机会吧!”Allison老师说。

    为了能够多得到一些选择的机会,我特意强调,有无实习工资均可。

    “对了,我们是付费实习。”听到这个信息,我心里一激灵,便问怎么付费?付的是什么费用?

    “内部推荐费,实习三个月的话,价格在两万五到三万左右,看具体公司。”他说。我心想,如果不是骗子,这么高的收费标准,万一真能有好的机会呢?不管真与假,反正也不是先交钱,为了得到有用的信息,我告诉他,可以付费。

    10多分钟后,Allison老师回复我,说帮着确认过了,没有电视台的机会,只有4A广告公司的PR(公关经理)岗位。

    我询问岗位具体做什么?他说,是奥美、蓝色光标等4A广告公司提供的公关经理实习岗位。我说,自己学的专业不是广告公关。Allison老师回答,广告公司的公关就是撰写对外新闻宣传稿件、宣传新产品等,还包括对接媒体等工作。

    听到这里,我心都凉了。虽然广告公司的业务与新闻相关,但毕竟不是媒体。

    然后,Allison老师建议我尽快到公司缴费,签合同,以内部推荐形式,先把实习岗位定下来,收费是2.5万元,明确没有实习工资;并表示,如果内推不成功,费用全退。

    尽管我心里有数,自己不会交一分钱,但还是问了一句,可以便宜吗?他说,便宜不了,因为公司是直推,实习生基本都能推上,面试也包过。

    此后,我不再回复Allison的任何信息。虽然我并不能确定他所在的公司是否为黑中介,但显然,他们收取的高昂费用是不合理的。

    说来也巧,我的一个朋友就在Allison推荐的其中一家广告公司实习,她是在某知名招聘网站投递实习简历后,公司主动联系她的,每天的实习工资是100元。

    朋友听到收取两万五的所谓什么内推费后,笑着说,她都可以帮我推荐到公司实习,因为人力资源总监希望实习生可以相互推荐,把同学变成人才库,这种内推成本,还不到一杯奶茶钱。

    不管是内推还是直推,只要是付费实习,都不靠谱。

    在线实习,证明自己填

    讲述人:李同学,本科大四学生,中文专业

    一份含金量高的实习证明,可以给自己的简历加分,对最终求职很有帮助。实习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但我发现,身边人对实习并不上心,这可能和所学专业有关。中文专业是个万金油专业,毕业后可以从事的职业很多,包括编辑、教师、秘书、文案、策划、宣传、管理,等等,就业范围比较多元。

    在没确定要从事哪个领域之前,跨行业实习意义并不大。比如,要想当老师,那么文案和策划的实习经历,就没有多大价值。

    所以,随便弄张实习证明应付了事,也就成了身边同学心照不宣的选择。

    怎么弄,去哪儿弄?有个同学家里开公司,他就热心帮助有需要的同学搞实习证明。总之,很多同学都觉得,实习证明就是盖个戳的事,并不太当回事。

    我认为,不管做什么,多接触社会、多接触各行各业总归是有好处的。不去实习,时间也利用不好,为什么不先找个公司熟悉一下工作状态呢?而且,找一家像样的公司实习,也有面子,简历还漂亮。于是,毕业前夕我就在网上找了找。

    网上招聘实习的平台很多,我进入一家名为“找实习”的网站,表明想找一家大型企业做文案或者编辑,并出具实习报告。没聊两句,在线咨询人员就让我扫码添加微信,通过后,对方表示:“我们这边是实习培训的,至于推荐具体实习单位,要另找别处。”

    我一下来了兴致,询问实习培训是咋回事?“就是在线实习,可以发你试听课。”

    他先是发了一张培训收费标准,上面注明:线上实习培训,分为30天、60天、90天和180天,费用分别为500元、900元、1200元和2000元,课件都是Excel、Word、PDF和视频形式。

    培训内容和目的是什么?我能有什么收获?对方发来一个PDF试听文件,内容是如何读懂企业章程。

    他说,大部分都是网络营销和网络推广之类的课程,让我考虑考虑。课程都是线上的,发送学习文件,让我自学,不懂可以问。

    我说,这些课程和我专业无关!他回答,线上实习培训的内容就是这些,还是让我考虑一下。

    他看我不太感兴趣,又说,也可以无需在线培训,直接交150元就能办理实习证明。

    我问,那么,可否找个相对知名的企业?他回答得很坦诚,知名企业不会与他们合作,网上那些声明能开知名企业实习证明的,大都是骗人的。

    那么,实习证明是真的吗?对方说,保真,实习证明的材料自己填写,写什么都行,他负责打印,然后签字盖章,弄好拍照给我,支付费用后寄快递。他特意强调,当天就可以邮寄。

    他发来一个收费标准,上面载明:“凡是学校会电话回访用人单位的,需要填写回访信息表,电话对接人会妥善应答。注意事项:需场地拍照、营业执照、打卡签到及其他特殊要求,请提前告知,需加收费用。线上实习可以免费办理实习证明、实习鉴定表并盖章。如还需要办理就业协议、三方协议、就业证明等,另收办理费用。”

    我没再回信息。第二天,他主动发信息问我考虑得怎么样?

    我直接把他拉黑了。

    正规企业对实习生是友好的

    讲述人:贺女士,某自营式电商人力资源总监

    我负责过多个部门的实习生招聘工作,主要以职能部门为主。我在接到HC(人力数量)以后,会根据人才画像,寻聘合适的大学生人才。一般来说,大型公司基本上全年都有招聘实习生需求,不分是否为毕业季,因为毕业季孩子们都返校了,反而不好招。

    有人把实习生形容为办公耗材,这话听着不好听、不舒服,但企业常年需要实习生也是实情。

    我们招聘实习生的渠道,一般会通过人才网站,其次通过目前实习生转介绍同学,或者找校企合作的老师推荐等方式。人力资源部门都希望实习生可以相互推荐,把实习生变成人才库,让他们帮着找继任。

    总而言之,大型企业招聘实习生,不难。

    至于当下出现的一些不良中介收取高额内推费、实习费的情况,我觉得,在目前这种信息高度透明的时代,不应该出现。建议校方给在校生普及相关信息,避免上当受骗。另外,如果校方确实有实习要求,应及时和相应企业取得联系,建立长期合作机制。

    我们公司从没有授权过任何机构或个人,代表公司对实习生进行面试辅导或提供直推、内推名额,更没有设置“包过”等特殊招聘渠道。

    实习生一旦被录取,会走内部审批流程并签订实习协议,实习生都会有工资,具体多少会根据学历略有不同,都会直接体现在实习协议上。

    如果学生个人需要实习证明,公司可以提供。一般不会有高校老师到学校回访,如果是通过校企合作招聘的学生,老师有可能会有回访,但这种情况很少。

    总之,正规的企业对实习生是很友好的,也很尊重他们,愿意为他们提供尽可能的条件,帮助他们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