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 　　郑 夏绘

　　我的童年是在母亲老家、江南的一个小镇度过的。小时候，外公每天早晨五六点起床，冬天时窗外还是一片黑色，夏天时外面也只是晨光熹微、东方欲晓。这时，他已洗漱完毕，出门去附近的小茶馆喝茶吃早餐。

　　小镇只有一条街，老街的中段连着公共汽车站，这里交通方便，附近的村民便在这儿摆起各种摊位卖蔬菜瓜果、鸡鸭鱼肉，摆的摊位一直向老街的东边延伸。菜市场卖的东西比商店里的新鲜又便宜，而且很多东西商店里是没有的，所以小镇上的人们一般都到这里购买每天的食物。

　　赶集的人们起得很早，天蒙蒙亮，他们就陆陆续续到来，各就各位摆起自己的摊位。早晨是最热闹的，要想买到最新鲜最好的东西，必须得早去。一般到10点多钟，集市上的人开始少了，摆摊的人逐渐收摊返家。这时，可买的东西就少了，但有时也能买到便宜货，如人家挑剩下的蔬菜水果，卖家可能把剩下的全都便宜处理给你。

　　外公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们往往还在睡梦中，等我们起床时，他已买好菜回家了，开始准备家人的早餐，然后忙午饭。只有在周末或假期，我和妹妹才会去逛菜市场，看看想吃什么菜。

　　外公喝茶的小茶馆就在我们住处附近，它的对面就是菜市场。小茶馆对着街的门面，是一条条长木板镶嵌起来的，关门打烊时，把一条条木板斜插到上下两头的木槽里，然后拉平放直。开店时一条条木板打开，里里外外是通的，里面是小吃的叫卖声，外面是菜市场的嘈杂声，那是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去菜市场，肯定会经过这家小茶馆。我们会看到外公跟几位邻居大叔大伯聊天。早上茶馆里坐满了人，也有人在外面要了早点带走的。当你看到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各种小吃出锅，那是很馋人的。偶尔我们姐妹俩可以吃一碗馄饨、一笼小笼包，或者吃一片油炸糍饭糕。记得外公最喜欢吃烤大饼。

　　印象最深的是冬天或早春季节，尽管蔬菜匮乏，但大人们已开始准备年货。集市上最受小朋友喜欢的是爆米花。我们一般从家里带来一小碗或者一小包大米，也有人带玉米，让小商贩把它放到一个铁罐里爆爆米花。铁罐下有个烧炭的炉子，小贩一手摇铁罐，一手拉风箱，风箱给炉子打气，让炭火更红更旺。大约要等十几分钟，有些小朋友会去玩一会儿再回来，我一般都不愿离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铁罐旋转，满心欢喜地等待打开铁罐的那一刻。“砰”地一声巨响，伴着一团白云般的热雾腾起，一股香气袭来，一小包米粒摇身一变成为香喷喷的一大袋爆米花。那时的我觉得这“砰”的一声是那么神奇，总是兴奋无比。

　　我不急着回家，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暖暖的，甜甜的，香香的，像是放过一点糖，入口就化，吞咽到肚子里冒出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回家路上，我可以大口大口地享受那一大袋一毛钱的爆米花。一年中，这种幸福的滋味可以有一两次。

　　后来在美国的电影院吃那种带有黄油味的爆米花，与小时候的完全不是一种味道。那是家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