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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在必行的南下

当时,GDP增长率下降到低谷,而有些人还在批深圳是资本主义的温床

本刊记者 田亮 《 环球人物 》(

    深圳—珠海—顺德—广州,已经退休的广东省委原副秘书长、广州市政协原主席陈开枝对这条路线非常熟悉。1992年,他陪同邓小平走过这条路线,邓小平一路上的若干次谈话,成为载入中国改革史的南方谈话;2012年,新当选的党中央总书记习近平也到了广东,走的路线和行程与当年大体一致。陈开枝告诉《环球人物》记者:“这就说明,习总书记要沿着邓小平开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走下去。”

    今天的中国和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走在这条路上。正如这条路上的每一处风景,我们和这个国家一直保持着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

    在160米高的深圳国贸大厦顶层旋转餐厅,服务员把《环球人物》记者带到“邓公厅”,并告诉记者,这里的陈设保持了25年前南方谈话时的样子。但玻璃窗外的世界却大不一样了。25年前,邓小平在旋转餐厅可以“一览众山小”。而如今,国贸大厦在深圳最高建筑榜单上连前100名都排不进去。“深圳能从当年一个‘无线’城市成长为今天的一线城市,没有小平同志的南方谈话,掀起全国第二次思想解放,是不可能实现的,‘鹏城’深圳也许早就成了折翼天使,国贸大厦也许至今还是最高建筑。”深圳市委宣传部原副部长吴松营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深圳变得冷冷清清

    “1989年政治风波之后,不少外商都跑了,很多人失业,打工仔一队一队地回家。深圳有些酒店入住率不到10%,基建停工,街道上冷冷清清。”吴松营清楚地记得邓小平南下之前的深圳。

    1990年3月3日,邓小平把江泽民、杨尚昆和李鹏请到家里说:“人民现在为什么拥护我们?就是这10年有发展。假设我们有5年不发展,或者是低速度发展,例如4%、5%甚至2%、3%,会发生什么影响?这不只是经济问题,实际上是个政治问题。”这些话是有根据的。上一年的GDP增长率从之前的两位数一下降到4.1%,而1990年的增长率继续下降,改革开放以来从没这么低过。

    “这是最需要抓经济的时候,但恰恰在这个时候,国际上出现复杂的形势。当时,东欧正在剧变,苏联处在解体前夕。经过70多年发展历程的社会主义进入低潮,在国内引起非常大的思想震动。他们发展了70多年都垮了,我们怎么办?这是很多人的疑问。”邓小平思想生平研究会副会长龙平平在接受《环球人物》采访时说。

    有的人到经济特区考察,认为那里除了红旗之外,其他都成了“资本主义”。“有的老同志接受不了,认为这离当初的革命初衷太远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中国社科院当代中国研究所研究员张金才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当时,各种思想相互激荡。一时间,人们关注的重点似乎不再是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了。

    作为改革开放前沿的深圳,处境开始有些尴尬。“那时候深圳人到外地出差,常被另眼相看,甚至被刁难。我们到外地想住招待所时,人家一看介绍信,发现是深圳来的,就说:‘没房间,住不了。’有些人还骂:‘你们深圳搞资本主义、修正主义。’还有人说深圳是资本主义的温床。”吴松营说。

    “邓小平很着急,他觉得有必要以自己的特殊影响力把改革再推一把。”张金才说。

    场景一:中巴车上的谈话

    “1992年元旦凌晨,中央办公厅给广东省委发来了一封绝密电报:‘小平同志要到南方休息。请做好接待、安全工作。’我们在广东省委办公室里讨论接待工作,有人说小平同志是来休息的,电报上写得清清楚楚,但我认为肯定没那么简单。老人家习惯春节期间到上海休息,上海早已有一套成熟的接待方案,这次来广东难道就因为广东比上海暖和?”陈开枝对《环球人物》记者回忆道。

    陈开枝提出了“深圳—珠海—顺德—广州—上海”的路线建议,具体是1月19日到达深圳,29日在广州东站乘车前往上海,按照惯例在那里过春节,当年2月4日是农历正月初一。“为了保证老人家得到充分休息,都是安排上午参观,下午休息。邓小平办公室和广东省委批准了我的方案。”陈开枝说。

    1月17日夜,邓小平的专列驶离北京。车上除了邓小平,还有他的妻子卓琳和子女等人。

    邓小平先是在武汉、长沙的火车站做了短暂停留,到达深圳火车站的时间是1月19日上午9点。10分钟后,他乘中巴到达深圳迎宾馆,住进了桂园别墅。考虑到他已经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本来安排他先好好休息,可他刚到桂园不久就说:“到了深圳,我坐不住啊,想到外边去看看。”

    对邓小平来说,深圳就像他的孩子,他1984年来过一次。8年不见,听到风言风语那么多,他急切地想仔细打量打量这个孩子。就在为他备车的间隙,广东和深圳的领导干部陪他在院子里散步。

    行前邓小平已经让工作人员传话,他这次来,不听汇报,不要陪餐,不题词,不摄影,不报道,新闻单位不派记者跟访。结果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中央媒体都没派记者。“不报道,不等于不留下历史材料,为了对历史、对人民负责,我对邓小平办公室的同志说,中央媒体不派人,广东当地的媒体应该来,人员由我定,责任由我负。邓办的同志同意了我的意见。后来,新华社广东分社、广东电视台、《南方日报》都派了记者。经研究,深圳、珠海也派少数记者参加。”陈开枝说。

    时任广东省委书记谢非告诉邓小平,一会儿参观深圳市容,邓小平笑着问:“这样会不会招摇过市?”谢非马上说:“不会,不会。广东、深圳的人民都想念您。有很多干部都等着您接见,排着队哩。”邓小平说:“不要见了。因为见了少数,得罪了多数。就是出去走走,看看市容。”

    上车后,时任深圳市委书记李灏向邓小平介绍深圳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化。邓小平说:“深圳如果不搞改革开放,现代化建设不知要等到哪一年。深圳的建设成就,明确地回答了那些有这样那样担心的人的问题。”

    谈到经济发展问题时,邓小平说:“亚洲‘四小龙’发展很快,你们要用20年时间超过‘四小龙’。‘四小龙’中的新加坡不但经济发展很快,社会秩序也比较好。你们要在两个文明建设方面,都超过‘四小龙’,这才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点,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

    谈到刚刚出现的股票市场时,邓小平说:“股票市场也有不少人担心是资本主义,所以让深圳和上海先搞试验。看来,你们的试验是成功的,证明资本主义能用的一些东西,也可以为社会主义所用。许多东西要敢于试。不试,学不到经验,也培养不出人才。开始办特区,不知道怎么搞,试一下,慢慢就懂了。通过试验,证明不行,就改。一个人要是不下水,就学不会游泳。”

    这次“中巴谈话”,是南方谈话的第一个重要场景。

    中巴车慢慢驶至皇岗口岸,这里与香港只隔着一条深圳河。1990年1月18日,邓小平在北京会见李嘉诚时就说过:“我争取活到1997年,就是要中国收回香港之后,到香港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

    “老人家在这里站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当时的风很大,他的衣领都被吹得翻动起来。我上前轻声说:‘风大,请您上车吧!’他依然沉默地望着深圳河对面那片土地。”陈开枝说。

    晚上,邓小平和家人吃团圆饭,餐桌上全是青菜、豆腐等家常菜。按照事先的约定,他没有和广东、深圳的地方领导会餐。“我们问邓榕,要不要准备点燕窝之类的补品,她说:‘不用,我爸爸很少吃这些东西。’”陈开枝说。

    场景二:国贸大厦的谈话

    “1月20日上午,本来是安排邓小平在国贸大厦看看风景,听听汇报,没留多少时间,结果他滔滔不绝讲了近一个小时。8年前他到深圳是为了了解情况,所以主要是别人讲,他听。这次变成他讲,别人听,他想要大家了解中国的情况。”龙平平说。

    当时的深圳国贸大厦号称“神州第一楼”,在顶层49层的旋转餐厅里,邓小平得以看到深圳全貌。“我们事先给李灏书记准备了上万字的汇报材料,但是为了多留时间让老人家讲话,李书记只挑最重要的内容和数据,反复熟悉,反复精炼。”吴松营说。

    李灏结合一张深圳特区总体规划图,给邓小平做了简要汇报:1984年,深圳的人均国民收入是600元,现在是2000元;建立了有计划的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体制,进行物价体制改革、住房分配制度改革、金融体制改革等等……邓小平很高兴,说:“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改革开放迈不开步子,不敢闯,说来说去就是怕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怕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要害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当时我一听到这‘三个有利于’,哎呀!感觉就像三伏天里吃了冰镇西瓜,畅快淋漓。我还记得,邓小平还习惯性地举起右手,加重语气说——要坚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关键是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他又说——我讲过多次,如果没有改革开放的成果,政治风波这个关我们就闯不过,闯不过就乱。那天他说的那些话,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陈开枝说。

    国贸大厦的一名工作人员在回忆起那段往事时,记得最为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基本路线要管100年,动摇不得。”20多年后,这名工作人员还学着邓小平当年的四川口音,又向《环球人物》记者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在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邓小平谈到新加坡的经验,强调两手都要硬,经济搞好了,社会风气搞坏了,还是失败的。他说:“开放以后,一些腐朽的东西也跟着进来了,中国的一些大城市也出现了腐败的现象……对这些现象要注意克服,要很好地抓,不能让其发展。这一点我们应该是能办得到的。新中国建立之后,共产党一领导,社会主义的方针一确立,这些东西就曾经一扫而光。消灭吸鸦片烟、吃‘白面’,世界上谁能消灭得了?国民党办不到,资本主义办不到。在旧中国,云南的军队是很有名的‘两条枪’嘛,解放后就变成了一条枪了嘛。龙云的鸦片烟瘾也戒了。事实证明,共产党能够消灭腐败的东西。”

    李灏介绍说,香港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据称人均国民收入达到7000美元。深圳目前还远远低于香港,但深圳人民的生活要比香港稳定、有保障,深圳普通职工家庭基本上都能住上五六十平方米的两室一厅。而香港的普通工人,恐怕打一辈子工,甚至两三代人打工,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居住条件。

    “听到这些,老人家说:‘是的,社会主义就是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为老百姓办好事。’”吴松营虽然是广东人,但向《环球人物》记者回忆起邓小平南方谈话时,也经常使用四川口音。“老人家还说:‘要告诉某些香港人,不要老想中国乱。中国乱了,首先遭殃的是香港。20万人跑过去,香港就会受不了,如果跑过去100万人,香港就会被挤垮。’”

    邓小平还讲到培养接班人的问题:“我们党第一代领导集体的核心是毛主席,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了想说:“那就是我啰。”“听他这么说,我心想:好家伙,老人家真是当仁不让,不过也只有他能当核心。”吴松营说。

    邓小平接着讲道:“中国出问题,不是出在其他什么方面,而是出在共产党内部。苏联、东欧的问题,就是出在共产党内部。如果我们党出问题……整个国家肯定出大问题。所以,对这个问题要有自觉性,老同志尤其要有这个自觉性。长……长……”讲着讲着,邓小平有点语塞。吴松营看到,女儿邓楠在旁边大声地说:长—治—久—安。“对,对。长治久安。”邓小平说,“我发现靠我们这一代不能解决长治久安的问题。于是,我找别的人,真正要找下一代。”

    在国贸大厦的行程严重超时,邓楠在邓小平耳边提醒说,还要到别的地方参观,他笑着说:“人老了,岁数大了,话也多了,就讲这些吧。”

    “国贸大厦谈话”是邓小平南方谈话的第二个重要场景,也是他到深圳后第一次有系统、有重点的谈话,堪称南方谈话中最重要的一次谈话。在他离开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人赶到国贸大厦一层大厅,争睹邓小平真容。尽管现场十分拥挤,但并不混乱,邓小平一出现,人们就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场景三:临别的谈话

    “现在有人说邓小平制造了两极分化,这是没道理的。邓小平从一开始,提出的就是共同富裕。在南方谈话中,他也多次谈到这个问题。”龙平平说。

    1月21日,邓小平参观了华侨城的民俗文化村和锦绣中华微缩景区,高兴地观看少数民族舞蹈,并和家人在布达拉宫景区前合影。在回宾馆的途中,邓小平心里惦记的是全国各族人民的生活。他说:“走社会主义道路,就是要逐步实现共同富裕;共同富裕就是一部分地区有条件先发展起来,一部分地区发展慢点,先发展起来的地区带动后发展的地区,最终达到共同富裕;如果富的愈来愈富,穷的愈来愈穷,两极分化就会产生,而社会主义制度就应该而且能够避免两极分化,解决的办法之一就是先富起来的地区多交点利税,支持贫困地区的发展。”

    第二天上午,邓小平到仙湖植物园参观,并亲手种下一棵高山榕。参观时,他见到一棵奇特的树,植物园的负责人告诉他,广东人叫这种树为“发财树”。“邓楠说:‘我们也种一棵发财树。’邓小平说:‘让全国人民都种,让全国人民都发财!’我心想这不就是让大家共同富裕吗?”陈开枝说。

    下午,邓小平集体接见了一些党政军领导人和媒体,包括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广州军区司令员朱敦法、香港新华社社长周南,以及广东省、深圳市的领导。

    “老人家一开始说一个人都不接见,只是来休息。等到他把话讲得差不多了,我们都很激动了,他大概也很激动了,就开始大量接见。这样的转变,我想有两个原因。第一,他还没有讲完,要继续讲。第二,深圳的实践证明他的思想是正确的,他看到深圳的变化、面貌、成就之后,增强了信心。他把军队的人也找来,我想他是做好了深彻谈话的准备。果然,他反复讲,谁反对改革开放谁下台。”吴松营说。

    邓小平对大家说:“改革开放政策,从一开始就有反对意见。并不是一致的,有一段时间反对的意见闹得比较凶。我说不争论,愿意干就干,干多少是多少。这样,原来反对的人才慢慢跟上来了。一争论,就复杂了……把时间都‘争’掉了。不争论,就这么试,大胆地试。”

    在谈到计划与市场的关系时,邓小平说:“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 。”

    邓小平再次谈到共同富裕:“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

    龙平平认为,关于社会主义本质的这5句话,最核心的就是最终达到共同富裕,前边几句都是途径,讲的是怎么实现共同富裕。“从三中全会到1994年,他讲了几十遍共同富裕的问题。到南方谈话时,他把时间表讲了出来,说得很重:到本世纪末实现小康的时候,要下决心、花大气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今天,习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就是在落实这个问题。”龙平平说。

    这场“临别谈话”,是邓小平南方谈话的第三个重要场景。

    1月23日,邓小平准备乘船离开深圳,前往珠海。在上船的踏板上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过身,将右手抬到胸前,挥了一下,对紧跟上来的李灏说:“希望你们搞得快一点。”这是邓小平对深圳的最后一句嘱咐。

    在珠海,邓小平再次讲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等问题。当珠海市委书记向他汇报,准备对有突出贡献的科技人员给予新车、住房、现金等重奖时,他伸出大拇指说:“我赞成!”

    在珠海芳园大厦29层的旋转餐厅,邓小平看到了澳门。他说,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必然的,但道路是曲折的。“一些国家出现严重曲折,社会主义好像被削弱,但人民经受锻炼,从中吸收教训,将促使社会主义向着更加健康的方向发展。因此,不要惊慌失措,不要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消失了,没用了,失败了。哪有这回事!”

    在顺德,邓小平考察了乡镇企业,谈道:“特区姓‘社’不姓‘资’,乡镇企业也是姓‘社’不姓‘资’。”随后,他到广州乘火车前往上海,2月21日回到北京,结束了他的最后一次南方之行。

    “南方谈话一出来,我们看到了一盏明灯”

    “我们开始不敢直接发表邓小平的谈话,就以评论文章的形式把他的讲话精神浓缩进去。2月20日,深圳市委机关报《深圳特区报》在头版显要位置刊出《扭住中心不放——猴年新春评论之一》,引起社会上很大轰动。此后,《深圳特区报》每隔一天发一篇评论文章。”吴松营说。他当时既分管新闻出版,也分管对外宣传,跟香港的媒体打交道较多。他问香港《文汇报》敢不敢转载《深圳特区报》的评论文章。香港《文汇报》时任总编辑张云枫一听很兴奋,马上就转了,而且还加了按语:“《深圳特区报》的评论文章就是原汁原味的邓小平南方谈话精神。”很快,日本共同社、英国广播公司(BBC)、新加坡《联合早报》等媒体纷纷通过各种渠道,联系索要《深圳特区报》“猴年新春评论”的传真稿。

    “发了两三篇之后,北京有人给我打电话:‘老吴,你们怎么这么搞?’意思是现在让你们停掉也是有可能的。”吴松营说,“但这个时候停发也会是个大新闻。一是有了海外转载,已经通过海外影响海内了;二是我们一开始就明确讲了有8篇评论,如果停掉,读者就会问:不是说好有8篇吗?怎么没有了?后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日报》 《新民晚报》 《羊城晚报》等媒体也转载了。3月6日,第八篇文章发表。这8篇文章被称为‘猴年新春八评’。”

    接下来就是直接发表南方谈话的内容。“《深圳特区报》是一家地方报纸,报道中央领导人的活动和讲话内容并不合适,但我下定决心,要尽快把老人家的讲话精神宣传出去,要让这些重要谈话产生大爆炸的效果。同时,我也做好了被处分的准备。我回去跟老婆说:‘我们很可能要回家了。’我是农民出身,处分之后大不了就回去种田、卖红薯。”吴松营说。

    3月26日,《深圳特区报》发表了记者陈锡添的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3月30日,《光明日报》《羊城晚报》转载了这篇通讯。当天下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开始转播。晚上,中央电视台转播。第二天早上,人民日报头版全版转发。接下来,国内外开始铺天盖地讨论中国的动向和邓小平的意愿。“大部分人是欢欣鼓舞的,都来找我们要报纸,连有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也来要,我们留的一些存底几乎被抢空了,一下子洛阳纸贵。《深圳特区报》的发行量本来是5万份,老人家来了之后,增加到将近20万份。”吴松营回忆说。1993年,吴松营被调任《深圳特区报》担任社长、总编辑。

    龙平平得知南方谈话的消息,就是通过《东方风来满眼春》。“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感到震惊和激动!我是恢复高考之后上的大学,毕业后到中央机关工作,我个人的命运跟国家的改革开放是同步的。我们这一代人,很多都有这种家国情怀,都很关心国家发展,特别是当时的很多争论,比如姓‘资’姓‘社’、计划与市场、阶级斗争、‘左’右之争等等。现在的年轻人对这些可能没感觉,但我们当时就感觉到非常压抑。别的国家制裁你,说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不跟你打交道。我们对自己的一些东西本来感觉挺好的,突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令人忧心忡忡。这个时候,南方谈话一出来,我们看到了一盏明灯!”

    “前面14年的改革都是在探索,一会儿说计划为主,一会儿说市场为辅,一会儿说建立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体制,都是在转圈子。因为思想上有一个根深蒂固的顾虑: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只能搞计划经济,只能是有计划、按比例的发展方式。南方谈话彻底把这个争论理清,把窗户纸捅破了。”龙平平说。

    1992年10月,党的十四大召开,确立了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南方谈话给十四大打下了理论基础。现在,还有一些国家胡搅蛮缠,比如美国、日本等等,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尽管他们不承认,但是我们一定要坚持,这是我们融入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有了它,改革开放就有了根。”龙平平说。

    “小平同志的南方谈话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思想,但是姓‘资’姓‘社’这种思想禁锢从来没有离我们远去,时不时改头换面。”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名誉会长高尚全告诉《环球人物》记者,“1997年,我参加十五大报告起草时,有人提出任正非的华为‘姓资不姓社’。我就说,不能简单地认为私人投资就是资本主义,国家投资就是社会主义。最后,十五大报告上写道:‘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劳动者的资本联合为主的集体经济,尤其要提倡和鼓励。’这就从理论上解决了这个问题。1997年9月召开的十五大上,邓小平理论被写入党章,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

    “以往对邓小平的评价中,都提到他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等等,习近平在纪念邓小平同志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加了一句话: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开创者。这是一句不可忽视的、一锤定音的话。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开创者是谁,过去是有争论的。习近平的讲话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龙平平说。

    2016年10月,习近平在十八届六中全会上重提坚持党的基本路线100年不动摇,这是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的经典语言。龙平平对《环球人物》记者总结说:“我认为改革开放最核心的成功经验就是两个字:连贯。‘100年不动摇’说的就是连贯。我们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局面,就在于我们这几代领导人紧紧围绕和坚持小平同志确定的路线、方针、政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需要‘100年不动摇’。”

邓小平生前身后的中国
势在必行的南下
“庙只有那么多,菩萨只能要那么多”
身边人眼中的“邓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