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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跃亭，1973年生，山西襄汾人。早年毕业于山西省财政税务专科学校，后获长江商学院MBA。2004年创建乐视网，现任乐视控股集团董事长兼CEO。
或许是雾霾天的缘故，乐视总部的玻璃外墙看起来有点灰暗，但相比于旁边的写字楼，这里的人气显然更旺。年轻的员工源源不断地走进这座大厦，直到上午10点多楼前才归于平静。大厦门口附近有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每个人看到《环球人物》记者走近，都会投以警惕的眼神，让空气中多了几分紧张的味道。
这家公司正处于舆论漩涡的中心。20多天前，有自媒体爆料称，乐视拖欠供应商100多亿元应付款，由于资金紧张，只能用缓发工资、停止出货等方式筹集现金。同时，一张照片在网上流传：有人打出一条横幅，上写“乐视：到期货款不付，造成供应商千人工厂停工，员工闹事”。
一系列连锁反应随之而来：乐视网股价接连暴跌，半个月内市值蒸发64亿元，导致几十位娱乐圈明星被套；乐视控股集团董事长兼CEO贾跃亭发了一封5800多字的内部信，反思“烧钱”等问题，表示将停止过快扩张。美国媒体则披露，乐视汽车的合作伙伴法拉第未来公司无法按期支付工程款，导致其电动汽车工厂项目停工，当地美国官员甚至称乐视模式是“庞氏骗局”。
互联网企业的风向总是说变就变。近几年一直风光无限的乐视，此番陷入“危局”，究竟是“步伐太大”还是“空中楼阁”，一时众说纷纭。
“窟窿”到底有多大
乐视总部楼下的官方体验店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正常营业中”。走进店内，《环球人物》记者看到十来位顾客，大多在了解电视和手机产品。一位销售人员告诉记者，目前乐视的“超级电视”仍然只限于网上销售，这让产品更有成本优势。
然而就在几天前，乐视刚刚调整了“超级电视”的售价，原价3599元的55英寸机型，每台上调了100元，65英寸的上调了300元。乐视官方表示，调价是受上游供应链价格上涨的影响，外界却将此与“拖欠供应商货款”的传闻联系起来。贾跃亭则回应：“乐视的电视业务依然有良好现金流，也不欠外部供应商货款；目前手机业务存在欠款问题，公司已经在尽力解决。”
乐视缺钱早就是行业公开的秘密，用贾跃亭的话说，“这么多年的发展过程中资金从来没有充足过”。官方数据显示，乐视手机过去两年累计销售1700万台，今年销售高峰期一个月的采购成本已达到30亿—50亿元，超出企业承受能力。
既然掌门人都承认资金有缺口，那么这个窟窿到底有多大？据知情人士透露，按照乐视手机的产量和成本计算，目前的欠款规模大约在100亿元。
知名媒体人余德曾经在乐视担任顾问工作，在他看来，这上百亿欠款里有一部分属于经营周期导致的正常欠款，真正逾期的可能有四五十亿。“过去几年乐视采取‘大跃进’的发展方式，多条线齐头并进，烧钱烧得很厉害。现在贾跃亭不得不面对这种局面。”余德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视频、电视、手机、汽车……业务全面开花的背后，是资产负债率的逐年攀升。数据显示，乐视网从2012年至2015年的资产负债率分别为56.11%、58.58%、62.23%和77.53%。贾跃亭曾希望通过内容、广告、应用等收入，让公司摆脱对硬件产品利润的依赖，但效果并不理想，再加上滚雪球般的资本收购，“窟窿”始终无法弥补。在11月5日发出的内部信中，贾跃亭坦承了资金链危机：“近几个月来，供应链压力骤增，再加上一贯伴随乐视发展的资金问题，导致供应紧张，对手机业务持续发展造成极大影响。”
在乐视的所有业务中，新能源汽车是最烧钱的，也被外界视为最大的“失血项目”。当初贾跃亭的口气很大，号称要建全球第一座生态汽车超级工厂，计划一期投资60亿元、年产20万辆车，而特斯拉2016年的计划产量才8万辆。但截至目前，位于浙江德清的超级汽车工厂仍没有开工迹象。
在公开信中，贾跃亭透露，汽车项目前期已经花掉100多亿元的自有资金。过去几年中，为了给企业“输血”，贾跃亭曾多次质押手中的乐视网股权，最高达到84%，但资金黑洞仍然填不满。
“这是时代的选择”
让外界不解的是，既然资金一直捉襟见肘，为什么贾跃亭的“摊子”反而越铺越大，而且速度这么快、步子这么猛、调子这么高。
乐视原本只是一家视频网站，短短几年就延伸成了7个板块，号称“乐视七子生态”。如果说影业、视频云、互联网金融等板块还属于正常的产业链延展，那么生产电视、手机、汽车，与其老本行离得似乎有些过远。
余德认为，这源于贾跃亭本人一贯的“战略先行”理念。“老贾是个战略思维极强的人，整个集团的战略架构都是在未做先说的情况下完成的。我们看阿里、腾讯、百度，基本都是在自己的产业链上自然延展，而乐视似乎是在倒练武功，先有自己的一套战略，‘七子’之间甚至没有什么强关联，因此很多人都看不懂乐视。”余德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另一个因素是贾跃亭本人的性格，极其强势，也极其自信。“他在公司里乾纲独断。从正面讲是有强大的气场和决策力，说难听点就是独裁甚至刚愎自用。”余德说。对于外界的质疑与批判，贾跃亭向《环球人物》记者做过解释：“99%的人不看好，才是真正的颠覆与创新。乐视就是由一帮疯子构成，只有这种疯子精神才能打破惯性思维，创造独一无二的战略。”也有人说，这是大企业领袖普遍具有的性格特质，给企业带来的影响也正如贾跃亭经常说的那样——“要么伟大，要么死亡”。
2010年是消费升级的重要时间点，乐视网正是在那一年上市的。当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贾跃亭的名字，外界纷纷质疑这个小小的视频公司到底有没有上市的资格。然而，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大发展，乐视开始以黑马的姿态一路狂奔。
在余德看来，2013年超级电视的推出是一个分水岭。“从那时起，乐视的宣传策略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开始高调，配合大的战略方向，以内容营销为主，不断地发新闻、放PPT、开发布会，不管外界评论是好是坏，反正乐视是家喻户晓了。”
2013年10月，贾跃亭持有的乐视股票市值超过140亿元，成为创业板首富。翌年流传出一些扑朔迷离的“政商关系”传言，当时身在海外的贾跃亭公开做出澄清。等他回国后，乐视网的股价在一个多月里飙升了近3倍。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狂飙突进运动”，到2015年，集团业务版图已经横跨互联网、电视、手机、汽车、体育、影视等产业，跻身中国互联网企业前五名。
《环球人物》记者曾经问贾跃亭，摊子铺得这么大会不会“贪多嚼不烂”。贾跃亭回答：“这不是乐视的选择，而是时代的选择。工业时代讲究的是专业化分工，是少而精和单点专注。但在互联网时代，随着整个产业形态的变化和技术的提升，产业边界越来越模糊，新的商业模式必须应运而生，产业链的垂直整合必将战胜工业时代的专业化分工。乐视只不过是最早看到了这个方向，并且在全球最早践行了这个理念而已。”
在这种理念的指引下，乐视的“大跃进”是一种必然。据前员工透露，超级汽车项目立项时，内部的反对声其实不小，但贾跃亭力排众议，坚持要做。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前进速度离运营能力越来越远时，强悍的贾跃亭也逐渐控制不住了。
从末位淘汰开始？
贾跃亭承认，乐视的战略节奏过快，组织与资金正面临极大挑战。“我们蒙眼狂奔、烧钱追求规模扩张的同时，全球化战线一下子拉得过长。相对应的是我们的资金和资源其实非常有限。”他认为乐视的融资能力不强，外部融资规模难以满足快速增长的资金需求。“结果就是，我们无法把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虽然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战役、开辟了一片又一片疆土，但粮草供应不及时，后劲已经明显乏力。”
另一方面是组织能力的相对滞后。知情人士透露，乐视的“大公司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乐视内部有‘东厂’‘西厂’‘锦衣卫’的说法，人力资源部是东厂，公关人员是锦衣卫，首席战略官那边被称为西厂，彼此之间难免掣肘。”余德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在网络上，不少乐视前员工爆料公司内部管理混乱的问题。贾跃亭也透露，公司今年新增5000多名员工，但管理层没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梳理组织架构、培养新人，导致“人浮于事及组织效能不高等问题”。
贾跃亭的内部信被外界解读为他的“自白书”，信里一些话反映出他个人思想的变化，包括“这次教训如此深远”，也说明乐视的“大跃进”模式的确到了危急关头。面对困境，贾跃亭明确表示要结束过去3年的“烧钱”阶段，转向经营和营利，并对公司组织管理进行调整。
有分析认为，乐视接下来可能会进入“蛰伏”阶段，只要保证资金链不断裂就不会死。等到下一次机会出现，还可以“继续玩出新花样”，获得新的发展机会。这种观点的言下之意，是乐视模式有“庞氏骗局”的嫌疑。
对于这种看法，余德不以为然。“如果乐视是个骗局，贾跃亭花大价钱挖来的那么多牛人会看不出来吗？这些年他们没走，都在陪他一块玩儿？乐视当然存在问题，而且不小，但我认为贾跃亭绝对是实干型企业家。”
内部人士对《环球人物》记者透露，这次风波在公司内产生的影响其实并没有外面这么厉害，乐视早就有裁员的计划，现在反而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怕引起市场误解。贾跃亭也表态称不会直接裁员，而是采取末位淘汰的办法。“过去两三年我们末位淘汰做得极差，对员工创造的价值没有做好评估，这也是我们一个重要的反思点。所以，末位淘汰我们会更加坚决地去做。”
种种信号显示，乐视下一步的核心是改革与优化。对于眼下最紧迫的手机业务欠款问题，贾跃亭计划通过3种方式解决：内部筹集资金，外部融资，控制成本。“未来手机业务要借鉴电视业务模式，从生产到销售全部转向自营，把自有电商和线下渠道打通，减少渠道成本，释放生产力。”
贾跃亭对员工明确表示，要为公司的问题负责到底：“即日起，我自愿永远只领取公司1元年薪。”这句豪言究竟会不会成为乐视涅槃的一把火，时间很快就会给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