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天花板是你心里的坎儿”

    余进，毕业于美国加州理工大学，获经济学博士学位，曾任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北京公司董事兼总经理，2016年3月，出任埃森哲战略大中华区总裁。 

    “真不好意思，一个会接一个会的。” 穿一身黑色连衣裙的余进匆忙走进会客室，为自己的迟到跟《环球人物》记者连声致歉。刚坐下，她一眼瞥见三脚架上的照相机，又忙不迭安排起来，“要拍照吗？那我们先拍照吧”。余进开始整理起她的波浪卷发，坐在落地窗前的橙色椅子上，在镜头前侧身浅笑，尽显职业女性魅力。

    拍摄完成后，她又蹬着高跟鞋，将记者引进了办公室。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全部装备只有桌椅、电脑和几支笔。这显然与她的总裁身份不尽相符。余进像是看出了记者的疑惑，“我们可从来没有专属办公室，需要用的时候，就让秘书定一间”。

    今年3月，余进出任埃森哲战略大中华区总裁。而她的职业生涯首秀，要从麦肯锡说起。2007年，余进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晋升为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成了知名的“商界木兰”。其后，咨询业涌现出一批有事业又有家庭的高层女性管理者。直到现在，余进的经历仍鼓励着一批不服输的职场女性。

    第一个“妈妈合伙人”

    虽然投身职场已近20年，可在余进身上，还保留着书生气质，这或许和她的家风有关。余进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受他们影响，她从小就是家里的乖乖女。一般来说，像她这样从美国加州理工大学毕业的博士，找个学校教书，稳稳当当过日子，是非常自然的选择。余进却偏要走出舒适圈，因为“对外界、对现实生活充满好奇”。

    懵懵懂懂过了读书时光，余进被现实推了一把。2000年，她糊里糊涂去麦肯锡面试，没想到被这家全球顶尖的咨询公司看中，就这样进了咨询业的圈子。

    在麦肯锡一路晋升，多少有点“被逼出来”的感觉。最初的两年，“菜鸟”余进跌跌撞撞。一次业绩警告成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转折点。余进回忆，“当时有个评估委员会，他们通过综合素质判定，我的表现非常糟糕，如果不能在未来6个月彻底改观，就要做好背包走人的准备了”。

    余进当下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不想被炒鱿鱼，要炒也是我炒人家”。她开始审视自己，发现问题出在“闷头交作业”、与同事交流太少上，就主动找到上司、同事深谈，增进相互了解的程度。“这段经历直接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让我更主动地去思考，并把自己的思想变成实际的价值。”

    这种改变让余进在麦肯锡“活了下来”。渐渐地，她积累了一定的阅历。“很自然地就想朝合伙人方向发展”，这成了余进职业生涯的第二道坎儿。在余进之前，麦肯锡大中华区只有一个没有孩子的女合伙人，举手投足也“不怎么像女人”。业内的普遍现象是，女性要以牺牲家庭为代价，才能胜任合伙人工作。就在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余进怀孕了。放弃还是继续？余进问自己，是不是还喜欢这份工作？答案是肯定的。

    “所谓的‘职场天花板’，很多时候是我们给自己的心理预设。不是竞争有多大，或者你面前的阻碍有多难，事实上是你没有逾越自己心里的那个坎儿。”余进说。

    在咨询业找到兴奋感

    成为合伙人后，余进跻身麦肯锡高层。她意识到，日复一日的工作渐渐形成了另一个舒适圈，感觉自己不再成长。再一次，余进选择跳出固定的生活。今年初，她离开了麦肯锡。“这是个好地方，只是那个时候我觉得可以毕业了。”

    辞职后的余进面临职业上的第三次转折。和很多同行一样去创业？还是继续留在圈子里？余进再次问自己：还喜欢咨询顾问工作吗？答案仍然是肯定的。并且，比起只创造一家大企业，以咨询顾问身份帮助企业成长或许更有意义。

    余进转身就任埃森哲战略大中华区总裁。她说，埃森哲“内部创业”的氛围让人感觉很自由，“我选择我的客户、团队，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内部变革，某种程度上和创业类似。这给了我一种兴奋感”。

    在咨询业，每家公司擅长的领域不尽相同，比如贝恩咨询以零售业见长，波士顿咨询在医药和汽车行业颇有建树。余进任职的埃森哲，强项是商业与技术相结合的咨询，曾帮助通用电气安装了美国第一台商用电脑。

    她给记者讲述了一个案例。“我们小时候没什么机会喝咖啡，觉得雀巢就很好了，而且在当时，速溶是先进技术，便利性是亮点。慢慢地，大家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更高，当每个街角都有星巴克的时候，雀巢就必须考虑转型。埃森哲看到了技术的可能性，帮雀巢设计了胶囊咖啡机。这种咖啡机使用起来很方便，口感也接近现磨的味道。”

    “在普通人看来，从瓶装咖啡到胶囊咖啡，可能只是换了包装，但实际上，这种变化体现出的是产品经济走向体验经济的趋势。咨询的目标之一就是促成企业跟上新技术，预见商业生态的演变，成功实现转型。这也是我们工作的意义。”余进说。

    “职场女王”的标签很世俗

    “前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欢乐颂》里，有个严厉、刁钻、不近人情的职场‘女魔头’安迪。她迈大步走进会议室，‘啪’一声将一份报告摔在办公桌上，怒斥下属：你们做的是什么烂玩意，给我重做！有记者问我，工作风格是不是跟她一样？进埃森哲前，这里的同事们对我也不乏带着这样的猜测。”一边说着，余进忍不住笑了，“结果我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对工作质量的要求，余进确实很严格。不过，和安迪相比，她遇事处理方式要柔和得多。“我不会把报告摔给你，而是教你怎么做，带着你一起改。”余进说，要做问题的解决者，发挥“乘数效应”，放大员工的能力。

    这份柔和也得益于余进母亲的身份。她有一双儿女，12岁的儿子和8岁的女儿。余进说，以前她也容易着急，但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更有耐心了。和所有的母亲一样，一夸起孩子，她就收不住嘴：“我的孩子们都挺独立的。今年我送他们去夏令营，好多孩子都哭着吵着说想家，他们却能一下子进入状态，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儿。”言语间流露出满满的幸福感。

    很多媒体把余进称作“人生赢家”，她直呼“不敢当”。“因为成功的女性非常多。以前也有人说‘职场女王’什么的，其实哪有那么多女王，我就是职场女性。”余进说：“那些称呼都是世俗的评价，重要的是对自己的状态是否满足。在这一点上无所谓赢家，我只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