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共同成长的灵魂

    如果影片的大结局是英雄一个人迎着落日走向远方，还伴有悲凉的音乐，那这部作品肯定不是钟爱“合家欢”的迪士尼出品的。和伙伴们相亲相爱，一起放歌，才是迪士尼的王道。伙伴角色虽然没有主角光环，但他们拥有更真实、更可爱的个性，所得到的喜爱一点也不比主角少。

    米奇朋友圈的友爱万岁

    迪士尼最老牌的大明星米老鼠，就有不少知名度相当的小伙伴。在2004年的米老鼠动画长片中，米奇、唐老鸭和高飞集体穿越到大仲马的小说里，化身“三个火枪手”，米奇的其他朋友米妮、普鲁托等也有精彩客串。此时，他们已是相识六七十年的老友了。

    米奇诞生于1928年的动画短片《疯狂的飞机》，那一集中出现的还有他的女朋友米妮。接下来出现的是米奇最忠实的宠物普鲁托，一只总把鼻子贴在地上闻来闻去的狗。它在1930年第一次亮相时，是追捕逃犯米奇的猎犬，第二次亮相又成了米妮的宠物，1931年跟着米奇一起打猎时才正式成为米奇的宠物。他们俩有时会闹点小矛盾，米奇爱抚别的小动物时，普鲁托还会醋意大发，不过到最后，他们总会发现对彼此的挂念超越一切。

    米奇还有一个小狗伙伴高飞。高飞首次亮相是在1932年《米奇的歌舞剧》里。米奇、米妮等人在台上表演，高飞在台下看，他大声吃东西，发出刺耳的笑声，最终被其他忍无可忍的观众打晕过去。在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副教授马华看来，米奇的世界很有意思。“高飞和普鲁托都是狗，但高飞和米奇一样，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普鲁托却完全从属于米奇。可见迪士尼一开始的设定并不严谨，当然也没有人去追究。”

    高飞问世两年后，唐老鸭在《聪明的小母鸡》中首次登台，是穿着水手服的、自私的鸭子，母鸡妈妈求助时他装病，母鸡妈妈收获了他又想去骗食物。1935年，米奇和高飞、唐老鸭第一次聚首。在《米奇的服务站》中，他们一起给大恶棍皮特修车。此后，机灵的米奇、傻傻的高飞和暴躁的唐老鸭常常一起出现。在1938年《米奇的房车》里，他们一起踏上刺激的房车之旅。在9年后的《米奇与魔豆》里，他们又成了3个相依为命的贫苦农民，即使只剩一颗豆子也要分着吃，当然也不是一直这么惨，后来他们联手打败巨人，让村子重焕生机。

    除了高飞和唐老鸭，唐老鸭的女朋友黛西，他的三个外甥辉儿、杜儿和路儿，以及他富有而吝啬的舅舅史高治等也经常出现在米奇的故事里，米奇的朋友圈越来越大。“米奇系列的发展，体现了迪士尼从只关注角色本身，到开始塑造角色身边的朋友。”北京电影学院中国动画研究院副院长曹小卉说。

    到2004年的《三个火枪手》，米奇朋友圈的友爱精神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他们开始是王宫里一心想成为火枪手的杂役，打扫卫生时都在练习团队合作，结果弄断了水管，惹怒了洗澡洗到兴头上的队长皮特。皮特狠狠嘲笑了他们的梦想，唐老鸭是胆小鬼，高飞太笨，米奇是个小个子，怎么可能当上火枪手？皮特有个大阴谋，他计划绑架公主米妮，自己当国王，正好公主又要他增派侍卫。怎么办？他看到笨手笨脚的米奇三人，便擢升他们为护卫公主的火枪手。穿上火枪手制服的三人高兴坏了，可惜好景不长，皮特和手下很快出现，要将他们各个击破。唐老鸭发现了皮特的阴谋，一心想逃走，半路撞上死里逃生的高飞，最终鼓起勇气一起去营救被锁在地牢里的米奇。当潮水淹没地牢，米奇就要被淹死时，唐老鸭和高飞及时扎入水中，扯掉锁链，救出了米奇。高飞说：“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是朋友。唐老鸭或许胆子小，而你只是个小个子，我也不聪明。但我知道一件事，当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们能做到任何事！”唐老鸭抢答道。三人联手，唐老鸭坐在高飞肩上，米奇又坐在唐老鸭身上，狠狠给了皮特一拳。米奇大声道：“我个子虽然小，可我和朋友在一起时，就像巨人一样！”“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火枪手信条，成为贯穿全片的最强音。

    “伙伴精神和团队精神是美国人非常重视的品质，他们在生活中时时处处都会强调。”人民日报前驻美国首席记者温宪说，“美国孩子从小学到大学会参加很多体育运动，无论是美式橄榄球、棒球、篮球，都不仅仅是个人的强身健体，潜移默化的还有一种伙伴精神。美国军队原来就很强调集体的力量，后来又把这种理念宽泛到公司文化里。美国公司的很多活动和企业文化，都是为了增强团队精神，增加凝聚力。在迪士尼影视作品中，一面通过主角体现个人英雄主义，一面又通过主角的同伴体现团队精神，二者结合，互相平衡。”

    大白是照见内心的镜子

    马华说：“迪士尼从早期就开创了一种风格，用一些载歌载舞的伙伴角色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1937年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就是典型。白雪公主的形象完全模拟真人，是写实的，七个小矮人则是卡通的、夸张的、滑稽的，更接近动画本体和儿童的想象。迪士尼的这种风格一直延续下来，在2014年的《超能陆战队》里，大白也是如此，他没电的时候，就像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口齿不清，让人开怀大笑。而男主角小宏则是模拟真人。”

    小宏第一次见到大白时说他像“一个移动的棉花糖”。作为充气机器人，大白非常柔软，有大大的肚子和粗粗的小短腿。他行动迟缓，即使危险来临也不紧不慢，还会卡在窗子里，会撞到头，会摔个倒栽葱，然后无力地摇晃着小短腿。

    但大白绝不只是一个搞笑的白胖子。它是小宏的哥哥阿正研制的私人健康顾问，他像一面镜子，可以照出小宏的健康问题。只要小宏发出“嗷”的一声，大白就要给他来个全身扫描，查出病因。当他检测到小宏体温过低，又会给小宏一个温暖的拥抱。只是小宏的病从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小宏本就是个叛逆的孩子，好不容易在哥哥的帮助下找到人生目标，哥哥就和同事卡拉汉教授葬身火海，此后小宏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和愤怒，一颗恶的种子就此埋下。

    后来小宏得知阿正死于阴谋，便把大白改造成武器；又得知卡拉汉教授还活着，而且就是幕后黑手，间接害死了阿正，便满腔怒火地命令大白杀了卡拉汉。他拔出大白体内的绿色医疗保健芯片，只留下自己制作的、画着骷髅的红色攻击芯片。此时，双眼冒着红光的大白完全摒弃自己治病救人的天性，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这样的大白是小宏恶的投射，是小宏长错了的自己。

    “小宏差一点就要走向黑暗面。”马华说，“小宏和教授都是因为失去亲人而产生仇恨，最终教授完全黑化，而小宏没有，唯一的原因就是教授身边没有朋友，而小宏有朋友、有大白。” 

    大白不只照出小宏的恶，更照出了他内心深藏的善。当小宏想再次移除大白的医疗保健芯片时，大白拒绝了，他反复追问小宏“你是想让我去杀卡拉汉教授吗？”“杀死卡拉汉可以改善你的情绪吗？”“这是阿正希望你做的吗？”小宏开始很坚决，又渐渐动摇，“是的，不，我不知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阿正已经不在了。”这时大白说：“阿正就在这里。”——阿正的影像出现在大白的肚子上，那是阿正当初测试大白时录下的视频。小宏看到哥哥一次又一次不懈尝试，看到他第八十四次测试成功后的兴高采烈，看到他这么努力的目的就是要去帮助别人，眼中的怒火终于被柔情取代。大白让小宏看到，其实哥哥和良知一直都在他心里，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

    最终，在大白的帮助下，小宏内心的善战胜了恶。他是有机会杀死卡拉汉的，他坐在大白身上冲向卡拉汉，但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我们的程序阻止我们伤害人类。”小宏笑着说。当大白像阿正一样离开他时，他也没有再次消沉，而是积极地生活，真心拥抱周围的人。大白最终融入到了小宏的内心世界。

    树懒是讽刺现实的神来之笔

    “儿童文学一直是迪士尼重要的臂膀，其早期的很多故事都是由经典童话改编而来。到了脱胎于《哈姆雷特》的《狮子王》等，经典文学也成为迪士尼一个重要的灵感来源。”广州大学艺术学院动画艺术系副教授周鲒说，“近几年，迪士尼并没有放弃这些传统，但也意识到动画并不一定都发生在城堡中，发生在童话书里，他们开始更多地反映现代社会，开始有更多公司、学校的设定，有一点叛逆，有一点解构和重组。”

    2016年的迪士尼新片《疯狂动物城》便是一部淋漓尽致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这个生活着各种动物的大城市，俨然一个人类社会。温宪说：“这部片子深刻影射了美国社会，包括种族问题、犯罪问题、弱势群体问题等，引发了很多关于美国社会的思考。”电影中，不少讽刺的戏份就是由狐狸尼克的伙伴们承担的。

    尼克可不是什么大好青年，他结交的人里有和他一起坑蒙拐骗的，有卖盗版光盘的，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黑帮教父——名为“大先生”，身材却极其娇小。但讽刺现实意味最强的，是尼克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一个朋友。

    当兔子朱迪逼着尼克帮她调查一个车牌号时，尼克狡黠地一笑：“我有个朋友在DMV（Department of Mammal Vehicles，哺乳动物车辆管理局）工作。”他接着隆重介绍道：“闪电是那里最快的人，你要办事，找他就对了。”朱迪很高兴：“我们的时间真的很紧，每一分钟都很重要。”兴奋的朱迪没留意到，当她穿过DMV大厅时，两边的队伍已经曲曲折折排了老长。等她定睛一看：“等等，工作人员都是树懒吗？！”——镜头转到树懒一边，只见他们缓缓拿起印章，缓缓盖下去，又缓缓抬起，缓缓带起文件的一角，再缓缓翻到下一页；还有的缓缓按下相机快门，笑了好久的顾客有些尴尬，忍不住眨眼、转脸，就在这时，咔嚓，照好了。

    等到闪电出场，画风并没有改变，喜欢一本正经说完一整个长句子的他，最多两个单词一蹦，其间夹杂慢动作眨眼若干次，朱迪接了几次话，都没能让他说完一句。当闪电慢慢抬起爪子，一个一个字母输入车牌号时，你会觉得时间都静止了。眼看就要输完，尼克还要捣乱：“闪电，想听个笑话吗？”在朱迪绝望的眼神中，听完笑话的树懒慢慢睁大眼睛，慢慢咧开嘴，慢慢“哈……哈……哈……”这还不够，他还要和邻座那只反应更慢的树懒同事分享一下，留下朱迪在一边抓狂撞头。好不容易拿到了车辆信息，朱迪激动地说“快点，我们得赶在下班高峰前……”可是她一开门，“已经是晚上了！”

    树懒是对美国DMV（Department of Motor Vehicles，机动车辆管理局）低效率的直接讽刺。“树懒塑造得真是太传神了。”温宪说，“我们在美国工作，对DMV非常熟悉，和驾照有关的事都要同他们打交道。大家都觉得他们很慢，办事效率太低，有亲身经历的人看到这里都会会心一笑。”即使没有和DMV打过交道的人也会笑出声——所有低效率的行政官僚，不都是这副模样吗？凡有些社会经历的人，都能体会出这里的讽刺意味。

    在片尾，闪电再次和尼克、朱迪打了个照面。只是这次他是个飙车的司机。有人解释这个不合常理的情节是闪电动作慢到踩不了刹车，有人则觉得这是进一步讽刺了官僚不是真的动作慢，而是上班时间就不想办事。《疯狂动物城》上映后，闪电的爆红既是因为他形象“蠢萌”，也因为他是人们现实生活中总会遇到的一类人。

    迪士尼的讽刺并不辛辣，只在幽默中对现实问题点到即止。这种技巧丰富了迪士尼的配角世界，让伙伴们有了多元的“萌点”。正是这些性格各异的配角们，为迪士尼世界增添了五花八门的衍生品，也带来了爱好不一的粉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