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外贸的民营企业家陈先生,上世纪90年代生意很好,资产已有几个亿。他10年前开始收藏瓷器,这些年,外贸生意不太景气,瓷器倒是不停涨。去年,他拿出一件瓷器拍卖,拍得百万元高价。“搞收藏是一举两得的事,”他对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说,“在圈子里显得有文化品位,还是一笔投资。”商圈里的这种“文化热”,如今的“温度”正越来越高。
学儒学佛练太极
老板们的文化热,可分为“西学派”和“国学派”。
这两年,老板们“西游取经”的不少。企业做大了,成了跨国企业,必须要在更大平台上学习领军之道。万科董事会主席王石2010年底去了哈佛“充电”,选了《城市规划》、《资本主义思想史》和《宗教如何影响资本主义思想》三门课,说是要“取西方之经,寻未来之路”,朋友们说他回来后“变得更随和、更包容了”。京东CEO刘强东近年先后到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名校游学,高管们也感觉他变了,开会时不再很快发表意见,而是等大家说完才说。而“西游”最用心的可能是携程网的梁建章,他13岁就开发了用电脑写诗的程序,20岁在美国拿到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在硅谷巨头甲骨文公司做到高管,后回国创办携程。成功上市后,他去斯坦福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一去6年,随后到北大执教,直到2013年3月,又重返困境中的携程,出任董事会主席兼CEO。
另一派是“国学派”。其中,不少人学道家,练太极拳。比如“7天”连锁酒店的创办者郑南燕,推崇道家的无为而治,身边常带一本道家经典《道德经》,管理是“放羊式”。他喜欢说:“在一个好的制度里,人不会总做一些太烂的事。”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也曾说过,“佛家思想让你学会做人,儒家思想让你加强管理,而真正的领导力来自道家思想。”马云曾先后拜过9位师父学太极拳,2013年与李连杰合开了家名叫“太极禅苑”的太极馆。马云说:“人要活得长,要少动;要活得好,要多动。要活得又好又长,就要练太极拳,慢慢动。公司也是如此。我最欣赏太极中的定、随、舍三个字。定即看清趋势,镇定面对;随是自己有实力,才懂得怎么跟随别人;舍是看清自己,知道该要什么,放弃什么。”
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也酷爱太极,他说“打太极身心都能够得到锻炼,所以喜欢”,并戏言马云“层次高”,“他是在用思想练,我是在用身体练。”其实他也想得很深:“太极文化是道家文化的精髓。老子有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就是太极哲学。”而复星提出“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的概念,希望“像水一样对人人都有益”。
也有崇尚儒学的。海航集团董事局主席陈峰较早就将儒学思想应用到管理中。他提出管理者要“为人之君”,有君子风度;“为人之亲”,待众生如儿女;“为人之师”,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先做到,这些都源自儒家思想。方太集团总裁茅忠群则曾到北京大学进修国学,在企业内部建“孔子堂”,从《三字经》讲到“治国平天下”,还将“仁义礼智信”写进公司章程。正如财经作家吴晓波曾经归纳的,“儒商情结”与“毛泽东情结”“红顶商人情结”一样,是中国企业家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外国不少企业家也向往当“儒商”。约翰·门泽在担任沃尔玛国际部总裁时,给自己取名“庄孟哲”。他非常推崇孔孟之道,并说沃尔玛的企业文化重视尊重个人,这和儒家思想中仁者爱人、以人为本的理念是一致的。
最有“国际范儿”的文化爱好,可能是学佛。学佛的商人,人生境界自有不同。19世纪朝鲜第一富商林尚沃一生信佛,去世前将全部家产捐给国家,并教育子孙“财物是招祸之门,遗产是斩身之刀”。至今,他的理念仍在影响韩国企业。乐善好施的华人富豪李嘉诚曾说:“我是学佛的,越做慈善,越有钱。”这也是悟透了财富的取舍之道。被称为“佛商”的福耀玻璃董事长曹德旺,办公桌上放了部《金刚经》。他多次慷慨捐款,说“捐款是出于一种共享的心态”。美国钻石商人罗奇格西学习佛教20多年,写过一本名为《当和尚遇到钻石》的书。他悟出的经营之道有三:一是赚钱,二是乐在其中,三是创造有意义的人生。借助佛家智慧,他将一个欠债5万美元的小公司,打造成年收入1亿美元的大型企业。
收获金钱和地位
无论学佛、学儒还是学道,都是在投资头脑。而另一种文化生活——艺术品投资,则是既怡情养性,又能显示身价,还能赚钱。2013年,胡润发布的富豪另类投资白皮书中称,中国富有人士投资艺术品的已达64%。不久前,《财富观察》在伦敦发表的一份报告称,从2008年到2012年,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国家富豪购买包括艺术品在内的奢侈品的开支,每年增长超过22%。从2013年到2017年,各国富豪们用于购买艺术品等奢侈品的开支将每年增长超过10%,而购买名画几乎成为超级富豪们的必然动作。
美国的老牌艺术杂志《艺术新闻》发布的2013年全球收藏家排行榜上,前十名全是各国富商。第一名是法国著名奢侈品企业LVMH集团的CEO阿诺特夫妇,其余富商还有美国的银行业投资家布莱克夫妇、退休地产商布罗德夫妇、沃尔玛集团CEO爱丽丝·沃顿、中国台湾的投资家陈泰铭等。许多人出手阔绰,美国对冲基金经理人科恩夫妇2013年买毕加索名画《梦》,花了1.55亿美元;卡塔尔萨尼家族的马雅莎,2012年以2.5亿美元买下保罗·塞尚的名作《玩纸牌者》。这些人的藏品也很惊人,希腊船王之子尼阿乔斯藏品总价值超过20亿美元,罗纳德·劳德和他的哥哥、化妆品企业雅诗兰黛继承人雷纳德·劳德都痴迷艺术,后者在2013年向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捐出价值10亿美元的藏品。而法国PPR集团的掌门人皮诺特是法国第五大富豪,为放他收藏的当代艺术品,在意大利威尼斯建了一个艺术馆。
从榜单上看,欧美富商仍是艺术品投资的主力。不过,这份总共200人的名单里,也有17位亚洲藏家,包括中国内地5人、中国香港1人、中国台湾2人。香港藏家刘銮雄靠股市和商铺起家,从事收藏近30年,一些藏品曾创下拍卖纪录。有些藏家作为商人的知名度并非特别高,比如北京藏家杨斌,主业是销售高端汽车,还开了一个画廊。另一位藏家是现代传播集团董事长邵忠,他将一份老牌的英国艺术报纸引入中国,出版中文版。上海藏家乔志斌则主要经营娱乐业。
连续第二年上榜的刘益谦夫妇,则不无争议。他2012年在上海创立龙美术馆,是国内收藏实力最雄厚的民营美术馆。但他也被认为没有艺术鉴赏力,花的都是冤枉钱。2013年9月,他在拍卖中以5000多万元人民币购得苏轼的《功甫帖》,但很快受到上海博物馆3位研究员质疑,认为这是伪品。这一争议至今无定论。一位书画收藏家曾告诉记者,艺术品市场“水很深”,中国富豪大多初学乍练,鉴赏力有限,离大收藏家还差了一截。
还有些中国老板,投资艺术品只是为避税。一位会计业内人士说:“企业的艺术品投资应当怎样入账,现行的会计准则里并没有规定。因此,一些企业把购买的艺术品列入‘固定资产’科目,每年都有折旧,可拉低企业总资产价值,减少其利润,少交所得税。”比如,某企业用1亿元购艺术品、“使用年限”为5年,每年折旧费2000万元,按25%的税率,每年可少交500万元税款。
“玩命锻炼”也是一种文化
还有一些企业家,他们的热衷文化只是为了开心。其中,不少人都是体育迷。比如,联想集团的柳传志是高尔夫球迷,曾说“钱挣得够打高尔夫球就行了”。郭广昌上大学时,曾经和同学一起从上海骑自行车到海南旅行。曾两次登上珠峰的王石则说过,“登山是我的一种生活状态”,让他获得“在事业上无法得到的满足”。万科集团的总裁郁亮、中坤集团的董事长黄怒波也曾成功登顶珠峰。黄怒波2010年从南峰登顶时,曾坐在雪地中朗诵自己写的《珠峰颂》,高喊“我祝愿我的灵魂永远干净,我希望我的世界永远温情”。
其实,“玩命锻炼”还真是一种流行的商界文化。这在硅谷特别明显。那些高科技公司的老板们喜欢骑自行车、长跑、划船、登山、冲浪等各种高强度的运动,高尔夫反而没有市场。有人分析,上一代的老板们统治的是以制造业为基础的蓝领世界,不少老板自己年轻时干过粗活吃过苦,有了钱不愿再满头大汗,高尔夫就成了时尚。新一代高科技公司的老板们则成天坐在电脑前,费的是脑力,为了保持大脑活跃,就需要多运动。
甲骨文公司的CEO埃里森生性争强好胜,爱飙车,爱开飞机,曾在夏威夷冲浪时摔断骨头。他最喜欢的是玩帆船,曾在2010年夺得美洲杯帆船赛冠军。他说:“在商业社会打拼与海洋上的风浪搏斗同样刺激。我航海时会四处乱看,有人想较量一下吗?”在迪斯尼公司当过高管、又出任保健品企业康宝莱CEO的迈克尔·约翰逊玩得更刺激,有近20年的铁人三项运动经历,得过洛杉矶的铁人三项比赛冠军。他靠充沛的体力,把企业带出困境,还曾被美国媒体评为全美最佳CEO。当然,也有“玩命锻炼”玩出事的。2009年,德国电信亚洲区首席执行官卡尔文·李在新加坡参加铁人三项比赛时溺水身亡。2012年,原英特尔公司副总裁简睿杰在非洲坦桑尼亚攀登乞力马扎罗山时也意外去世。他曾是英特尔中国区第一任总裁,其离世曾让中国同行不胜唏嘘。
还有些老板是“文艺派”。小米手机的创始人雷军喜欢南唐后主李煜的词,曾将公司供加班员工使用的淋浴房称为“雨霖铃”。“QQ之父”马化腾喜欢天文,中学时曾哀求父母买个天文望远镜被拒,他在日记中写道:“这可能扼杀了一个天文学家。”如今,马化腾仍爱看天文杂志,腾讯董事会还曾送他一台天文望远镜模型作为礼物。网易创始人丁磊则爱做音乐,年轻时的理想是开唱片公司。他甚至推出了个人音乐视频,与台湾明星林志玲合唱一曲。他在网易云音乐产品主页签名时写道:“做音乐是为了灵魂的沟通和对话。”而硅谷资深风险投资家霍罗威茨也是个音乐爱好者,他在自己的个人博客上推出商务课程,吸引了大批科技读者。每门课程开始前,他都会先放一段相应的说唱音乐,用歌词来诠释某种管理学理念。
对老板们的文化热,有人说可以提升其素养,让企业有更长久的生命力。也有人说他们附庸风雅,缺乏基本素养,只是想把自己和下一代包装成贵族。但一位民营企业老板说得也坦率:“我把钱花在买字画上,总比去欧洲买奢侈品好一点。我是不懂,但我先存着,我的下一代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