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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赤子之心 发出逆耳声音

黄家驹:“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本刊特约记者 | 薛雷 《 环球人物 》(

    2003年5月某晚,香港红磡体育馆,黄贯中和黄家强倚靠在一个放置于舞台中间的电子屏两侧。屏幕上是黄家驹身穿红衣、披着长发、略显瘦削的昔日影像。此时,距离他1993年6月30日在日本因意外坠落舞台而去世,已过去10年了;距Beyond1983年组建乐团,已过去整整20年。家驹跨越时空,和真实世界里的Beyond乐队其他成员一起弹唱演出。他们齐唱的,正是那句经典“你我霎眼抗战二十年”。在这20年里,这支乐队从来没有停止过坚守理想、追逐自由、歌唱和平与爱的“抗战”。

    时至今日,又一个家驹的忌日到来,乐迷们仍然在他的坟前,高举手臂摆出“爱”的手势,唱着那些经典旋律来追忆他。在家驹离去20年后的今天,为什么我们还在怀念他?

    音乐的苦行路

    翻看家驹的生平简历,不如去听他的歌,按图索骥地还原一个真实的黄家驹。1962年6月10日,家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劳工家庭,在家里排行老四。在他不满两岁时,弟弟黄家强出生。

    小时候,大姐经常带家驹参加一些派对,使他接触到了上世纪70年代的摇滚音乐。那时,家驹崇拜“摇滚变色龙”大卫·鲍伊,经常买些布料让裁缝做一些奇异的西裤或衬衫来穿。17岁时,他对邻居搬家剩下的一把破吉他产生了兴趣,就此踏上音乐的苦行路。

    1983年,黄家驹和好友叶世荣等4人组建了Beyond乐队,之后乐队成员有所变动,随着黄贯中和黄家强的加入,Beyond乐队的成员最终固定。

    摇滚乐在上世纪80年代的香港属于地下文化,上不了台面。最早在由Beyond自己出资制作出版的专辑《再见理想》中,21岁的家驹是一副“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的寂寥形象,他用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嗓音唱道:“只想将吉他紧抱/诉出辛酸/就在这刻想起往事”。

    音乐理想得不到外界认可的落寞、迫于生计去发传单卖五金推销保险的劳顿,亲友尚且不予理解的无助——这正是他想要唱出的辛酸。即便成名后,他还在那首《真的爱你》中,对“她(母亲)不赞赏”耿耿于怀……但这些都不是能够打败摇滚人的宿命。

    尽管被迫流徙于地下——在酒吧驻场、与地下乐队为伍、自己花钱办小型演唱会,黄家驹仍说“Beyond不是地下乐队”。在80年代的主流音乐之外,媒体常把Beyond的乐迷描述成混迹于街头的麻烦制造者,黄家驹反击道:“我们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们,我觉得自己很正常!”他在同时期的《永远等待》里唱道:“但愿在歌声可得一切/但在现实怎得一切!”愤懑之后,结尾再次是往复盘旋的心声——“永远等待”。

    80年代中后期,黄家驹和Beyond等来了大气候的变化,香港终于刮起了摇滚风,沉寂于地下的乐队获得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但首先被公众接纳的,还是偏软风格的流行摇滚和艺术摇滚。黄家驹虽倔,但也尝试着变通,他率领Beyond试水商业化的路线,专辑《阿拉伯跳舞女郎》走了华丽妖冶的路线,为他们日后流行于天下做了转型的准备。走向成熟的黄家驹学会了权衡和让步:“如果我抱怨一样我不满意的东西,我会尽量去改变;如果我不断地抱怨而又不改变,那就只是抱怨。”

    不合群的顽劣小子

    就这样,黄家驹带着Beyond在80年代末进入了光怪陆离的香港娱乐圈。但在圈里涉足越深,黄家驹就越像一个不合群的顽劣小子,摇滚青年心中的“硬核”并没有被软化。坚守音乐理想的家驹常感慨:香港只有娱乐圈,没有乐坛。

    进入了这个圈子的“上流社会”,开始被迫走秀、穿梭于各种名利场中,黄家驹不但没有蜕化变色,反而被激发出了反叛意识,将这些虚华的场合视作《俾面派对》,并大胆道出:社会上四处都是“赏脸”的面子聚会,明天的富贵与卑微,都要靠你觍着脸奉承迎合。“有些艺人装出笑脸,明明不是很熟,见面时却互相拥抱扮亲热。我不愿意做木偶,对人强颜欢笑,音乐人只需做好音乐。”

    90年代初,香港乐坛由四大天王(刘德华、张学友、郭富城、黎明)占据,偶像的力量被社会推至顶点。黄家驹对这种盲目追捧偶像的现状颇为不满,认为有些偶像“连唱歌都走调”,却能得到歌迷的追捧,是媒体造势所致。这种针砭时弊的精神,在家驹逝世后仍留存于Beyond传统中。1994年的《醒你》唱出了他当年的心声:“你在沉迷/拜偶像鞋底/光阴一再荒废/高呼他英伟”。

    不同于其他歌星一味地迎合、献媚于歌迷,黄家驹敢于为了坚守音乐理念而对歌迷发出逆耳的声音。他认为自己“首先是一个音乐人”、“会尊重音乐”,所以他会在早期演唱会上要求歌迷们“遵守秩序,不要乱叫乐队成员们的名字”、“不要在演唱时跟唱,因为我不是卡拉OK伴唱”。他希望歌迷们专心地感受Beyond的音乐——纯粹的音乐。

    初涉Beyond音乐的歌迷往往会觉得不过瘾:为什么没有太多情歌?Beyond歌曲里面反映男女情爱题材的的确很少。缠绵悱恻的《冷雨夜》、《两颗心》都是弟弟黄家强的作品,真正由黄家驹创作的情歌只有寥寥几首——《情人》、《喜欢你》、《早班火车》等。黄家驹曾提出:“作为一个音乐人,应该用音乐去反映社会现状及时事。”的确,人们想到Beyond首先想到的是《光辉岁月》、《大地》、《海阔天空》这些格局更“大”的歌曲。那时,这种风格在充斥着情爱主题的香港乐坛独树一帜。 

    自由火炬的呐喊者

    “都市中满灰烟/其实那里觉得呼吸欠自然

    风雨中已疯癫/谁像以往那么天真信预言

    当天空里漫游已不再是梦儿/清风总夹着尘与烟

    高呼拯救地球已经有数十年/始终只有自由最浅

    ……

    穿梭在被雾霾笼罩的大都市,这首黄家驹20多年前创作的《送给不知怎去保护环境的人》听起来仍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这就是家驹“反映社会现状”的理念体现,他始终坚持把“感受的、思考的,用歌唱出来”。《九十年代的忧伤》道出都市现代生活带给人们的怅惘;《逝去日子》告诫年轻人不要一味“发着青春梦”,要对“光阴飞纵”保持警觉;《农民》和《半斤八两》为底层劳动人民代言;《战胜心魔》给陷入现实泥淖的人以无穷力量——“越过痛楚/战胜心魔觅自我/若有理想/哪怕崎岖实现我自由”。这些内容,放到今时今日也是警世恒言。

    1990年,《光辉岁月》将Beyond托升到了新的境界。这首歌由家驹作词作曲,用以向南非人权领袖曼德拉致敬,歌里“缤纷色彩闪出的美丽/是因它没有分开每种色彩”成为了一句颇有浪漫色彩的斗争檄文,一句“风雨中抱紧自由”则成为了旗帜性的自由宣言。媒体评论称:“在黄家驹之前,华裔音乐人从未写过如此有世界精神的作品。他从一个反叛青年到一个自由火炬的呐喊者,这是一个怎样的变化。”

    1991年从肯尼亚采风探访归来后,一首《AMANI》更是让家驹和Beyond一度罩上了济世圣人般的光环。这首歌用斯瓦西里语唱道“和平与爱”,其对战争的控诉、对和平的疾呼令人动容。在当年香港红磡演唱会上,家驹唱到最后时振臂高呼,“再次再次呼叫”,全场观众的心都随着这颗赤子之心怦然跃动。

    这些对平等、自由、和平与信念的热情歌颂,对暴力、极权与专制的反抗精神,在今日社会中从未过时。任何一个有苦难和不公的地方,人们都可以在这些歌曲中找到力量。

    家驹从不谈他给乐坛和社会留下过什么“精神”。他只是说:“你向这个社会要求一些东西的时候,首先要问自己给了这个社会什么。我给了音乐。”

    家驹离开了,但他把那份对自由的爱,留给了他的歌迷。1996年的纪念演唱会上,黄家强唱到《海阔天空》中那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时哽咽失声。这时,全场歌迷群起合唱,将这句家驹写下的经典词句唱到最高潮。全场千百人大呼、大哭,仿佛家驹仍然在他们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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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驹:“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