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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当代无大师,批判文化氛围太浮躁

画家霍春阳:艺术不需要快速发展

本刊记者 | 王晶晶 本刊特约记者 | 丁文卿 《 环球人物 》(

    时值假期,画家霍春阳却比平时还忙。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采访他的两个小时里,前来敲门的人有六七拨,有的是来求画;有的是来求教;有的纯属拜访。思路屡屡被打断的他不胜其扰,从门后摸出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不慌不忙地挂了出去,显然是经常应对这种情况。然而,不一会儿,依旧有人敲门不止,霍春阳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国画教授?我现在都快变成接待教授了。”

    霍春阳是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写意花鸟画家之一。他的工作室里,纸、笔、画作、书籍凌乱地堆着,把屋子中间的椅子都埋了起来;靠墙的架子上满是随意摆放的瓷器;太湖石、花花草草这一块,那一盆,看着繁杂无序。他的作品却极为简洁,线条缓急有序,意境深远。说话时,霍春阳语调少有变化,缓缓地抛出字句,如同一个修行多年的僧人,充满了沉稳和静气。

    即便是中国人,懂国画的也是少数

    霍春阳刚从英国交流回来。早在30多年前,他就时常飞赴香港、日本、美国等地交流。霍春阳也曾为国外红火的艺术场面所触动,却并不赞同让中国画“飞速”发展。“艺术发展应该是一条寂寞之道”,他说。

    环球人物杂志:您最早的一次外出交流是上世纪80年代?

    霍春阳:对。那时刚刚出名没几年,跟着叶浅予先生一行去香港。因为能接触一些高层次的艺术家,很兴奋。我记得见到了林风眠先生,去了香港大学,还认识了几位雕塑家。

    环球人物杂志:当时内地在物质和文化方面应该都是比较落后的,您到香港有什么感受?

    霍春阳:印象很深,香港比内地来讲,确实在物质方面先进很多。那个地方很有钱,有非常高级的场所,设施先进。表面上艺术的发展也是繁荣的、快速的。但随着我去交流的地方越多,越觉得长远看艺术不需要快速发展,而是越慢越好。艺术需要的是冷静、深刻、萧条、淡泊,而中国文化更是一种静的、慢的文化。它首先要求止,止后才能有定,定后才能有静。静下来才能出东西。“穷而后工”,这是一条寂寞之道。

    环球人物杂志:听说您这次去英国伦敦是为了参加中国画的交流展览,您觉得中国画能否被外国人所欣赏?

    霍春阳:因为今年伦敦举办奥运会,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国家在皇家美术馆办了展览。展览过程中来的人很多,但由于语言、文化方面的不同,外国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懂中国画。因为中国画是个很深的东西,即便是中国人,真正懂国画的,也是少数。没有深刻的生命体验,没有博大的文化底蕴,是明白不了的。

    环球人物杂志:这似乎不仅牵涉到中西方的相互理解与交流,也与中国人自己的传统、现代间的继承有关。那您觉得怎样让更多的人看懂中国画?

    霍春阳:只能说慢慢来,文化是需要培养的。中国画不是纯粹的美术,它更多的是思想和文化传统。从美术机构的角度来说,多做一些展览,多举办一些交流活动;从个人来说,需要学习和充实自己,才能理解这种文化。

    老想出新、开拓,这是时代的大病

    作画时,霍春阳有个特殊习惯:动笔之前,他会对着白纸默默地看上片刻,眉头紧蹙,右手一提画笔,左手就缓缓扬起,仿佛比划着什么,待神足气饱下笔落墨时,笔力已透纸背。有人说他像太极高手般在“出招”画画;有人干脆说他是在作秀;也有人把这看做他在绘画上成功的秘诀,有模有样地跟着学,连出几根手指、手指的位置都悉心研究一番。

    环球人物杂志:您作画前的动作是有意为之?

    霍春阳:其实一点意识也没有。我喜欢用手来遮挡视线,经营位置,找下笔点。其实画家作画的姿态是根据自己的感觉走的,无论怎么画,把画画好最重要。

    环球人物杂志:找精确的下笔点是画中国画的关键一步?

    霍春阳:找下笔点是在练造型。国画里有三观:造型观、笔墨观、境界观。年轻时要解决造型观、笔墨观。境界观是一种终生的体验,当然也是终生认知的过程。

    我到五十七八岁以后,认识到形状不重要了,心境最重要,对自己的要求上,更多的是心境的提炼。

    环球人物杂志:您所欣赏的艺术风格是什么样的?

    霍春阳:自然、朴素、中正、博大、深刻。我不玩邪的,不玩奇的、怪的。人们总说“妖魔鬼怪”,“怪”能和其他3种列在一起,可见它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我看来,“扬州八怪”并没什么好。

    环球人物杂志:前人中您觉得称得上博大、深刻的,有哪几位?

    霍春阳:米友仁、赵佶、钱选,包括后来的倪瓒、沈周、文征明,都比较深刻。

    环球人物杂志:近代中国书画家呢?比如说齐白石、李可染、张大千这些人,他们达到哪种境界?

    霍春阳:他们都是大家,但与前人比,还是在走下坡路。齐白石先生晚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但是缺了书卷气,没有那种文质彬彬的形象;李可染先生在造型上很大气,但笔墨线条里的精神内涵和前人比起来差距还是不小的;张大千先生在技术表达上比较全面,但他后来的泼彩我是不太赞成的。因为它不空灵,轻重缓急刚柔表现得不够。

    环球人物杂志:您曾说过活着的画家里没有能称得上大师的,为什么?

    霍春阳:因为你总想“创”,总想“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一种“有为”的思想;而绘画应该是“无为”的。我不认同“笔墨当随时代”的说法,笔墨可以因时代不同而调整,但不能随波逐流,要有所随,有所不随。老想出新、发展、开拓,这是时代的大病。“天”让你自由地发挥、呈现自己,你却不尊重自己的天性,失掉了艺术的感觉,也就失掉了最有价值的东西。

    给学生人手一本《论语》

    顺其自然,“成者自成”,这也是霍春阳对他自己绘画道路的总结。

    霍春阳的爷爷是一位秀才,写一手漂亮的书法,还收集朋友的字画。家里过年过节都挂满了字画,霍春阳就在这样一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长大。

    “上学以后开始有大字课,我就喜欢写写画画。那时画一些电影里的人物,什么包青天、陈世美之类的,见什么画什么。”父母看他画得好,便一心支持。

    1965年,本来想考美术专业的霍春阳,选择了天津美术学院染织专业。“当时是社会需要。天津是轻工业城市,纺织正在发展时期,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染织专业同花鸟画有一衣带水的关系,犹如兄弟手足。在所开设的课程之中,花鸟画为重中之重,被视为专业基础,而我之前就对花鸟画感兴趣,所以更爱画画了。”1969年,霍春阳毕业,虽然是留校任教,但他并没有停止学习,而是跟着天津美院主持国画教学工作的孙其峰老师学画,几乎尝遍所有画种,最后择一而修,选了花鸟。

    “那时无人理睬我们,生活闲暇,无画出售,很清贫,但可以一心作画。孙先生画百鸟谱,我就画百花谱。每天从早上8点画到深夜11点。跟着孙先生‘厮混’5年,比读一个研究生时间还要长。”

    1976年,霍春阳去泰山写生,看到春花开得漫山遍野,一下子被触动了。他与孙其峰老师合作了巨幅作品《山花烂漫》,名动四方。随之,又创作了《林间》、《浩然天地秋》等参加全国美展,引起广泛关注。他的绘画主张是:守虚、守静、忌火、忌躁。成名后,霍春阳也没有急着到处办展览,而是选择留在一方讲坛上,寂寞任教,很快担任了国画系主任。

    每年入学时,霍春阳都会给新生发一本《论语》。“半部《论语》能治天下,画家的境界高低,除了天赋和悟性外,最重要的取决于文化底蕴。我曾苦读中国文化经典,从南开大学王双启教授的中国文学史到北京大学的‘中西方文化比较学’讲座,还专门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去学习,这是一种经验。”

    “当代利益的诱惑太多,您的学生能静心研究画外功夫吗?”记者问道。霍春阳淡淡地回答:“说句真话,如果我年轻时是现在这种氛围,可能也踏实不下来。我庆幸自己生在那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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