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退休，现在不是时候

    你希望自己多少岁退休？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会相同。有人希望能奋斗到七八十岁，甚至毕生都工作；有人想年轻时拼命攒钱，到40岁就有个自由身。不过几乎每个国家都规定了法定退休年龄。在中国，目前这个数字是男性60岁，女干部55岁，女工人50岁。

    然而，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以下简称人社部）不久前的一个表态似乎预示着，法定退休年龄将要发生变化。6月5日，人社部称，推迟退休年龄已是一种必然趋势，未来将适时提出“弹性延迟领取基本养老金年龄”的政策。

    此言一出，引发一片争议。新浪微博发起一项名为“你是否同意弹性延迟5年领取养老金”的投票，截至6月16日晚，有94.2%的网友选择“不同意”。人社部对此的回应是：网络调查具有片面性，“很难展现出全景的结果”。

    延迟退休是因为养老金有缺口？

    人社部的表态最受争议的一点，是其没有直言“延迟退休”，却说“延迟领取基本养老金年龄”。这使得很多人相信，人社部此言的初衷，是要用延迟退休的办法，增加养老金收入、减少支出，以平衡巨大的养老金缺口。

    根据规定，我国养老金主要分为两类：机关事业单位人员退休养老金和企业人员退休养老金。前者由财政统一支付；后者全称为“职工基本养老保险”，需要个人在退休前缴纳、在退休后领取。目前争议的焦点在后者。

    据专家披露，截至2010年底，我国养老金缺口已达1.7万亿元。一份由中国银行和复旦大学的研究团队撰写的《化解国家资产负债中长期风险》报告预测，到2013年，中国的养老金缺口将达到18.3万亿元。而专家测算，延迟退休年龄，可使我国养老金每年增收40亿元、减支160亿元，即能填补200亿元缺口。

    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社会保障研究室副主任张展新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中国官方没有公布过养老金缺口的具体数字，目前的数值都是各研究机构的测算，并没有达成统一，“按人社部自己的说法，养老金还是有盈余的。”今年的两会上，人社部部长尹蔚民曾说：“目前我国企业职工养老金结余1.9万亿元，去年养老金收入约1.3万亿元，支出约1.2万亿元，略有结余。”根据官方说法，“从全国层面看，不存在养老金缺口的问题”。

    但多数专家仍然认为中国存在养老金缺口。张展新告诉记者，1997年，我国正式确立以社会统筹与个人账户相结合的基本养老保险模式后，开始大规模地让职工个人缴纳养老保险。而此前参加工作的人员，虽然并没有缴纳费用，但退休后也会享受到同样的养老金待遇。另外，目前正在进行的事业单位改革中，事业单位人员此前也没有缴纳过个人养老保险，但退休后国家不再负担他们的养老问题，因此也要从社会上领取养老金。在这种只出不进的情况下，养老金有缺口并不奇怪。而且，由于我国的养老金制度实行地方统筹，各地情况并不均衡，有的盈余有的亏空，但盈余的省市不会去支援亏空的省市，最终还要靠财政来弥补。

    决定退休年龄的因素

    关于延迟退休年龄的争论并不新鲜。2008年就有报道称：“相关部门正在酝酿，在条件成熟时延长法定退休年龄。”学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支持延迟退休年龄，他们认为，决定退休年龄有几个主要因素，首先是劳动者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继续工作，综合来看，我国现行退休年龄略显偏低。

    我国现行退休年龄源于上世纪50年代劳动保险条例的规定，1978年5月24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原则批准、现在仍然有效的《国务院关于安置老弱病残干部的暂行办法》，以及《国务院关于工人退休、退职的暂行办法》再次明确了法定退休年龄。然而，60年前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只有50岁左右，今天已经提高到73.5岁。继续沿用几十年前规定的退休年龄，似乎已经不再符合国情。

    “以前60岁的人都可以称为老爷爷老奶奶了，现在60岁的人是这个状态吗？当今的人不论生理还是心理上，到60岁时还能保持非常好的状态，为什么不能延迟退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谭雅玲情绪有些激动。不久前，她发表了一篇题为《从容迎接中国推迟退休的时代》的评论文章，遭到了不少人的口诛笔伐。

    第二个因素是人口老龄化。从20世纪70年代起，随着生育率大幅度下降，少年儿童人口的比重开始迅速降低，中国社会的老龄化程度以高于一般发展中国家的速度发展。有分析称，到2015年前后，中国劳动年龄人口可能停止增长，社会的老龄化程度将赶超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而在许多发达国家，提高法定退休年龄已经成为应对老龄化的主要手段。有专家认为，中国人口预期寿命提高，适龄劳动人口减少，政策环境和社会环境变化，这些都使延迟领取基本养老金年龄成为必然趋势。

    不过，延迟退休对经济也有着极大影响，集中表现在就业上。延迟退休年龄意味着在岗时间延长，一旦经济形势不好，就业机会不够，年老的退不下去，年轻的就上不来，必然造成失业率上升。

    或可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

    同样面对人均寿命增长和老龄化问题，发达国家的退休制度是怎样的呢？

    美国的联邦退休金制度始建于1935年，规定男女职工退休年龄都是65岁，可享受全额养老金；允许提前至62岁退休，但养老金相应减少；62岁之前退休不能拿养老金；年满65岁后最多可再推迟5年退休，退休后养老金也可相应增加。针对老龄化，联邦政府已经出台政策，规定1960年之后出生的人，要在67岁退休。

    日本的社会保障体系建立于20世纪50年代初。目前的男女法定退休年龄为60岁，但事实上只有65岁退休才能拿到全额养老金，晚于65岁退休可以多拿。日本政府已决定，在2025年和2030年之前，将分别把男女领取退休金年龄提高至65岁。另外，日本法律规定，把女性的退休年龄定得比男性低是违法的。

    德国1889年颁布了《养老金保险法》，迄今已有120多年历史。最初的法定退休年龄是70岁，而那时的平均寿命只有45岁。1956年德国政府把退休年龄定为65岁。从2012年1月1日起，德国退休年龄提高到67岁。

    法国的养老金制度比较复杂。2011年之前，其法定退休年龄男女均为60岁，但需缴纳足40年保险才能领养老金。如不足40年，可延迟退休至65岁。同时，65岁退休的员工才可领取足额养老保险。去年在欧债危机的压力下，时任法国总统萨科齐将退休年龄延迟至62岁，领取足额养老金年龄延迟至67岁，引起法国民众极大不满，导致法国近年来最大规模的示威。今年萨科齐黯然下台，新任总统奥朗德兑现其竞选承诺，将退休年龄下调至原来的水平。

    中国国情与西方国家有不一样的地方。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蔡昉认为：“中国目前临近退休的劳动力群体是过渡和转轨的一代。由于历史的原因，自身条件让他们在劳动力市场上本来就处于不利竞争地位。一旦延迟退休年龄，对他们将更加不利，这同样会带来不少的社会问题。”

    延迟退休要合理解决当前问题

    “延迟退休是趋势，但不是现在，更不能为了平衡养老金缺口而延迟退休。”张展新说。他认为，在延迟退休之前，必须先完善中国的养老制度。首先要扩大养老保险覆盖面。张展新介绍，目前城镇养老保险覆盖率没有官方数字，各省市公布的数据也没有提供算法，不能保证科学性。而根据官方公布的外出务工人员总数和农民工参保人数，可以算出农民工参保比率只有20%出头，“如果把这些人都纳入参保范围，可以从很大程度上平衡养老金缺口。”

    其次是缩小男女退休年龄差距。“中国目前男女退休年龄差10岁，这在全世界是最大的。” 张展新说，全世界约有60%的国家采取男女同龄退休，即使男女退休年龄不同，差距也较小。“当初制定政策的时候，考虑的是女性身体状况和工作环境都比较差，但现在这个问题基本不存在了，女性平均寿命甚至高于男性。所以先不要急着提高男性退休年龄，而可以先把女性50岁的退休年龄提高一点，这样养老金收入不也上去了吗，社会争议也不会这么大。”

    再次是把大家意见比较大的行政、事业单位和企业职工养老金差距缩小。根据目前的规定，中国企业职工养老保险缴纳的费用占其工资收入的28%，居全球最高水平之列，而机关和事业单位不用个人交一分钱，退休时拿的养老金却是前者的3倍，这明显不公平。

    最后是要改善毕业生就业状况。目前毕业生就业形势严峻，再延迟退休，必然会带来更严重的社会问题。

    “延迟退休时机并不成熟，若匆忙推行，只会使一部分人受益。我认为5年内不应该延迟退休，先把以上4点都做好了，再谈也不迟。”张展新说。

    6月19日，媒体披露称，人社部有关负责人明确表示，如果要启动延迟退休年龄的改革，肯定会深入论证，并广泛听取社会各方的意见，充分考虑不同群体间的公平公正，在逐步达成共识后再实施。